大康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住了心中的怒气，他侧目看向徐君月，缓着声问道：“既然你如此体恤若安，朕也不好再说什么，你就留在宫里，替他尽孝，行了这份丧礼罢。”
徐君月看着大康皇帝，毫无表情，只是默默俯身道：“君月领旨。”
香岑伏在地上，刚想出声提醒徐君月，她怀有身孕不可久跪，可是看着大康皇帝盛怒之下已然免了徐君月的死罪。活罪难逃，她当真不敢让徐君月的性命有半点闪失，只得噤声。
这时一个太监手上托着托盘挪了步过来，低头俯身道：“姑娘，更衣罢。”
徐君月撇头看了眼香岑，便随着那几个太监进了殿，雨势渐大，不过几步路，孝服已然湿了。香岑皱着眉看向那些太监，神色有些不悦道：“怎得这般不小心，这样湿教我家姑娘怎么穿？”
“这是皇上赐的，能给皇后尽孝，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别说湿了的孝服了，就是让你家姑娘光着去，也得高喊谢主隆恩。”那太监掩面一笑，不入流的话顺着嘴便出来了。
香岑被气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徐君月知道，这几个太监必定是沈长赢派人来羞辱她的，她拉了拉香岑，上手拿过孝衣，便披了起来。
“姑娘！”香岑横了眼那个太监，眉头紧皱。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徐君月摇了摇头，将头上的簪子悉数拆了下来，扔在地上叮当作响。
“宫中的太监向来欺软怕硬，如今捏着了我们这个软柿子，又岂会善罢甘休？”徐君月笑了笑，扭头看向香岑。
“这是谁给姑娘气受了？”不想端敬皇贵妃去而复返，她的手搭在一旁的太监腕上，语气慵懒。
“我来这皇宫，不就是受气的吗？”徐君月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只是垂了眼，礼都未行。
“瞧瞧姑娘说这话，我看看是谁？是谁惹姑娘不开心了？”端敬皇贵妃尾音上翘，挑眉看向带路的那几个太监。
那几人哪还有刚刚的精气神儿？早已经吓得伏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姑娘再不济，也是一品命妇，岂是你们能逗闷子的？不长眼的东西，拉出去，乱棍打死。”端敬皇贵妃的话砸了下去，那几个太监连忙高声喊着再也不敢了。
徐君月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场景，那几个太监刚刚的嘴脸丑恶不假，可绝不致死。
“姑娘可别给他们求情，这世道本身就有规则，皇宫之中更甚，违反了，就该死。”端敬皇贵妃似乎话中有话。
“所以皇贵妃是想告诉君月，端敬皇贵妃也有身不由己之事是吗？”徐君月抬眼看了过去，喃喃问道。
端敬皇贵妃不再说话，她示意身后的下人将那几个太监拖了出去，而后关上了殿门。本就没那么亮堂的屋子，随着那个下人的动作，越发昏暗。
徐君月眼见着外面的天儿越来越小，最后那一线也消失了。
“姑娘聪明。”端敬皇贵妃扶了扶发上的素色头面，纵使这身孝衣穿在身上，也盖不住她身上雍容华贵的气质。
“皇贵妃今日肯坦白了吗？”徐君月开口问道。
“沈大夫还未给姑娘回话吗？”端敬皇贵妃并未回答徐君月的问题，而是侧目反问道。
“想必端敬皇贵妃知道，沈郎信不过皇贵妃，总要深思熟虑再回话。”徐君月直截了当。
“情理之中，我害他到如今这步田地，他不信我，人之常情。”端敬皇贵妃点了点头，缓了一会儿，又道：“只是姑娘，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皇贵妃此话何意？”徐君月闻言甚是不解，问话脱口而出。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端敬皇贵妃推了窗格，望向停着皇后棺材的殿院儿里，眼神复杂。
徐君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她看不透眼前的这位女子，她的一颦一笑都好似隔着大雾，她看不清她的表情，也参不透她话中的含义。世人只知道皇后与端敬皇贵妃水火不容，甚至民间流言纷纷道，皇后之死乃端敬皇贵妃一手谋划。
难道事实并非如此吗？
“大概这话我说出来你也不信，我与姐姐，关系颇好。她自去世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我心中的悲痛，丝毫不亚于沈行舟。”端敬皇贵妃收回目光，看向徐君月。
“而且她知道，沈行舟就是她的若安。是我，告诉她的。”端敬皇贵妃在侍从的搀扶下，她坐到了案几让，她撑着扶手，宽大的袖子散了下来，遮住了她的手指。
徐君月看着端敬皇贵妃的神情，她的面上是控制不住的悲伤，眼泪也是随着话语滚滚而下。可是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作秀，毕竟此话已然毫无对证。
“你不信是不是？莫说你了，我听闻着外面的风声，都不相信能和姐姐关系那般好。”端敬皇贵妃垂睫苦笑了一声，她从袖子中掏了封信纸出来，放在桌子上，又道：“这是姐姐留给沈大夫和姑娘的书信，姑娘看看罢。”
徐君月呆愣在了原地，她有些不敢相信，望着眼前那封信纸，眼前竟然有些发花。
“还记得你初入宫的那个晚上吗？她就站在殿后听着你与大康皇帝的对话，回来便与我说，是若安会喜欢的人。”端敬皇贵妃也看着那封信，回忆道。
“这些除了我，没人知道。陛下不知道，沈大夫也不知道。”端敬皇贵妃笑了笑，扬起脸看徐君月。
“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徐君月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我与姐姐关系本就十分要好，自陛下还未被立储时，便进了王府。陛下不爱管府中事务，自我与姐姐关系好后，两家走动也多了。陛下登基，便开始起了忌惮之心，便命我做了许多事，为的就是让离间我与姐姐。”端敬皇贵妃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语气低沉。
“所以，当初沈行舟被掳，并非是皇贵妃设计的吗？”徐君月一针见血地问道。
“姑娘，我说了，有些事过早告诉你，对谁都没有好处。这封信你可以寄送给沈大夫，至少可以足以证明，我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了。”端敬皇贵妃起了身，她推开门，屋外不知何时雨停了，灰蒙蒙的天儿越来越广。
徐君月跟着她走了几步，直到端敬皇贵妃回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