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垂远山,徐氏伺候太后用膳。
饭后,太后双手捧着杯盏,小口小口地喝着温茶。不一会儿,她放下茶杯,神色不悦,语气不是很好,“你怎么在这里?”
还不待徐氏回话,她微微蹙眉,四下张望,“宋嬷嬷呢?怎么不在?”
阮姑姑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太后,心里咯噔咯噔的,不敢吭声,下意识看向徐氏。
太后点了点她,声音满是不耐,“阮姑姑,问你话呢?宋嬷嬷人呢?”
这番神态,显然是又恢复神智了,但是她却忘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徐氏不自觉地呼吸一窒,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们都知道,太后病了,无缘无故的,可曾奉御却找不到病因,自然也拿不出什么治疗方案。
“你看皇后做什么?”太后心里有些不舒服。
徐氏深吸一口气,脸上勉强露出一些笑意,温声道:“母后,宋嬷嬷身上伤了,需要养上一段时间,所以暂时没办法伺候您了。”
“伤了?”太后的眉头皱地更厉害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本宫怎么不知道?”
“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徐氏草草敷衍几句,而后赶紧转移话题,“陛下忙地差不多了,等会就来看您。”
“哼,爱来不来。”
太后是知道前朝对安宁公主处置的,她不懂政事,也就不好说些什么。唯独对安宁仍以公主之身下葬很是不满,素日里便不自觉地絮叨了两句,但是也不敢拿到景熙帝面前说些什么。
她清晰地知道,自皇后进宫后,景熙帝对宁寿宫的态度便强硬了许多,因此她这个太后说话做事也比从前稍稍收敛了一些。
如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也有些相见景熙帝了,这一等便是许久。
太后身子不比从前,熬不住便先去睡了。
徐氏见状,也先行离开。回到寝宫后,她静静坐在外间,脑中思绪万千。
过了一会,她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
怎么说呢?就觉得太后这个病症,太过于诡异了。一来,太后即便受惊过度,这反应也有些大了;二来,太后半清醒半疯狂的状态...不正是从前晋王的样子么?
她一直以为那是晋王受了宋明离世的刺激才疯的,可现在看到太后这幅样子,又有些怀疑了。毕竟同样的症状...这实在是太巧了。
还不如被人算计更让人相信。
那会是谁呢?徐氏陷入沉思之中。
太后的身体在长安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甚至来到行宫后也是好好的,是在安宁去世之后才出现问题的,那么...
她眼中一亮,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安宁绑架太后那日,真的只是为了恐吓她,而后对景熙帝控诉太后从前之错么?她有没有做些别的呢?不然她这么大张旗鼓,对太后这个仇人也太宽容了吧。
想到这,徐氏思路顿时开阔许多。她细细回想那日,自己看到了什么呢?昏迷倒地的宋嬷嬷、阮姑姑,正对着安宁说话的景熙帝,还有...还有营营和...
徐氏脚步一顿,眸中熠熠生辉。她想起来了,还有那个被营营束缚起来的侍女,跟在安宁公主身后的那个侍女。
那日安宁公主和太后对峙的时候,只有她清醒的,只有她知道安宁对太后做了什么。
徐氏回过神来,便觉腿部有些酸痛,连忙出声唤着云香,而后被对方扶着,走了几步又坐在榻上。
没过一会,腿开始痉挛,一阵一阵的,疼得她忍不住开始叫唤,额头也冒出些细汗来。
云香立刻撩开她的襦裙,热手摩腿。边按边问道:“殿下,有没有好一些?”
徐氏靠在凭几上,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时不时地哎呦两声,但确实比之前好受多了。
按着按着,她微微合眸,自觉似睡非睡,但是殿中已经响起了微鼾声。
云香顿时有些心疼。明明自己还是怀孕的身子,这一胎又格外重要,却还要强撑着去给太后侍疾。
她也没停,就继续揉搓着徐氏的小腿。
门被推开,发出轻微响声。
景熙帝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在榻前坐下,静静地看了一会徐氏,小声问道:“娘娘睡了多久了?”
云香轻声道:“刚从太后寝宫出来,娘娘累极了才眯一会。”
景熙帝松了口气,“去备水,娘娘待会要沐浴。”
他轻轻唤了几声,徐氏猝然惊醒,下意识环顾四周,见到跟前的景熙帝,这才反应过来:“是陛下啊。”
“不是我还是谁?”
景熙帝拿起帕巾,伸手擦去对方额间的细汗,心里又酸又涩。“这些日子,我忙着前朝政事,母后那里多亏你了。她从前待你那般,你还如此精心,难为你了。”
徐氏摇了摇头,轻叹道:“那是你的阿母,也是丑奴的皇祖母,我做这些是应该的。”
她反手握住对方的手,拿下帕巾,替他擦拭着手指,低声询问:“你去见过母后了么?”
“刚从那里回来。”
景熙帝的眼里淡淡的,好像瞧不出分毫外露的情绪,只有语气平静如死水中,又透着些微疲惫。
“我已经派人去唤慧可法师了。”
徐氏微微一怔,许久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了,因此语气有些迟疑。“曾奉御不行么?”
“他还是有些年轻。”
景熙帝回道。
徐氏知他心有成算,舒了口气,提醒道:“母后此病来得蹊跷,当时跟在安宁公主的那个侍女,也许知道些什么。”
景熙帝的目光蓦地一滞,话也顿住了。少顷,他低下头抬了抬唇角,而后抬头看着徐氏,声音含笑,“我们慧如,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跟在你身边久了。”她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点点。“也学了一点点小聪明。”
他失笑,起身轻轻将徐氏扶起来,“小聪明,好好休息陪陪丑奴,母后那里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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