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景熙帝去行宫避暑的日子定下,并且离出发的时间也越来越近,景熙帝依然没有同徐氏说起此事。
即便徐氏并不聪慧,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显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这日,她仍然半夜迷糊醒来准备如厕,仍然看到未眠的男人静静地坐在那里。
徐氏已经有些习惯了,不会被吓到,自然不会生气。默不作声地掀开丝衾,穿着鞋先去舒服了一回。
等她净手回来,便摸到案桌上的杯盏喝了口温茶,而后又躺回丝衾里,只有双脚露在外面。
景熙帝撩起丝衾将她的脚盖上,徐氏怀孕体热,腿一蹬又把丝衾踢到一旁。
三月的天,还没有什么暖意,便是屋里还烧着炭盆。景熙帝看着就有些担心,下意识俯身摸了摸徐氏的脚,确实极热,才放下心来。
徐氏动了动,“我热,别碰我。”
景熙帝松开手,安静地下去净了手,又轻手轻脚地坐在榻上。
昏黄的烛光半遮半掩,她看不大清对方的神色。大约又因为体热,难免有些燥意,微微侧身,用脚碰了碰他。“你最近怎么了?”
景熙帝一怔,“什么?”
徐氏有些奇怪,“怪怪的,连话都少了。”
她稍稍迟疑,“我听夫人说,你要去行宫避暑是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从旁人那里听到亲近之人的动静,其实是件有些难堪的事情。
景熙帝沉默半晌,轻声道:“你想去么?”
徐氏眉梢微动,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让她去?她这下更觉得奇怪了,下意识道:“很危险么?”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愣住。
景熙帝掀起眼皮定定着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徐氏已经不安地蹙起了眉头,闻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又不是那种会扔下我单独去游玩的性子。”
两人生活这么久了,各方面都很稳定,不觉得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也不认为景熙帝是那种能够抛下她自己去行宫享乐的性子。
她们同进同出的生活,对彼此的日常很是了解。相比较而来,景熙帝的生活是很单调的,除了处理政事,就是练武,偶尔骑马、打猎都是用来放松的,平时没有什么娱乐的。就连欣赏歌舞、音乐,也是在宫宴上,但那种场合更多的是君臣之间的联谊,也是要费心费神的。
景熙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觉得徐氏这个人很不一样,说的话就能戳到人的心眼里。他低声笑着,神色渐渐温柔,温声道:“这么信任我?”
徐氏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嗯了一声。她当然信任景熙帝了,也只能信任他。
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景熙帝许诺然后办到的,这就够了。其他人,她是没什么必要付出太多,就比如娘家。从前她当晋王妃的时候,与英国公府都没有特别亲密的来往,毕竟那时晋王妃这个名头实在没有什么特殊的,哪里还能得国公夫人教导?
现在这般热络,不过是看她跟了景熙帝,她也要仪仗英国公府,双方有利可图罢了。
景熙帝躺了下去,掀起丝衾盖在自己身上,然后伸手抱着徐氏。
他的胸口起伏不定,喘息声也有些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徐氏没有吭声,轻轻将手搭在对方的胳膊上。
许久,景熙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就算再怎么喜欢,也从来没有跟徐氏讲过前朝之事。此时却忍不住透漏一些,“也许那里会有一些危险,你又怀着孕,我便不打算让你跟着去,留在宫中即可。”
眼下天下太平,他又不是第一次去行宫避暑,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可他又这么真切地说了,徐氏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严重么?”
“不严重。”景熙帝也没有多少把握,他其实对安宁针对晋王之事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触,但对方手下养了两千多的隐户,却让他心底有些介怀。
如今,这批隐户大多让他派人悄悄围困起来转移了,但还剩下五六十户早已离开。而这些人,皆会武有器。若是任由在外,怕是会惹出什么是非,所以他才主动出宫,为其创造机会。
可是安宁真的会出手么?他其实不是太相信对方真的有造反之意。
只是他这样说了,徐氏便信以为真,心中一松,“圣人去行宫避暑而不带皇后,便是会让坊间闹地沸沸扬扬。若是担心,便把丑奴送到太后那里照看一些,我陪你出行就可以了。”
景熙帝心头一梗,神色复杂地看着徐氏,“你倒是心大,同太后不合,还把丑奴送到她哪里去。”
“我与母后确实有一些别扭,可与丑奴何干?”徐氏微微蹙眉,“她是丑奴的亲祖母,又对丑奴和善,我还能作那恶人不成?”
景熙帝失笑,她倒不是对丑奴和善,只是透过丑奴向他示好而已。
他伸手将徐氏的发丝撩到耳后,“你想去便去吧,我会派人护着你的。”
寒风拍打轩窗,徐氏轻声应下,在对方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不多时便沉沉睡下。只有景熙帝彻夜不眠,怔怔地看着上头的藻井。
*
安宁公主拿着帕巾,专心致志地擦拭着面前的佛像。这尊佛像以金为身,又是实心,造价皆是不菲。她擦拭完后,便将佛像装回盒子里,而后看着婢女将她放在箱子里。
她难得来一次库房,挑选了好些物品,上至小时候父皇母后送的,下至子孙送的寿礼。不拘于价格,只要喜欢,便都挑出来装进了箱子里。
几日下来,也就装了七十二箱,箱箱垒积在殿里。
亲近的侍女心里不安,“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安宁没有回话,只是看着面前精心挑选的礼物,笑道:“若是我出了什么事,这些东西便随我下葬吧。”
侍女顿时眼眶红了,“公主,这件事情是可以解释的,您何必要做傻事呢?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程度。那两千名隐户,不过是本朝初年连年灾害,出籍的一些贫苦百姓罢了,后来流落到安宁公主的封邑里,开垦荒田,慢慢就活了下去。因为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