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也是思虑再三，才联系了宋明。
她自知以自己的身份，再去联系前夫的心腹乃是大忌。只是到底事关一条人命，又有些想要知道一些身后之事，忐忑地给宫里写了封信，而后等着宋明的到来。
宋明脚步匆匆，身上穿了件深色袍衫，头上罕见地带了幂篱。
徐氏忍俊不禁，将张娘子送来的杨梅往对方那里推了推，笑道：“本来不好联系你的，只是做了个梦，心里总是不安，便想着唤你来一趟。”
很出乎意料，宋明从来没想过是因为这事。他对徐氏观感还好，但也不会多到哪里去，毕竟两人身份有别，也很难交心。可是徐氏这般说辞，他眼眶难得有些潮湿。
行了一礼后坐在榻上，宋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茶，他怕徐氏有急事，所以是赶着路来的，这会额间都是细汗。他放下杯盏，拿起帕巾擦了擦额头。
徐氏注意到他的袖子处，有几道刮痕，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要打你？”
宋明微微垂头，顿时了然。解释道：“徐二郎听闻你殁了的消息，一时失控，出手打了王爷。奴婢上前拦了一会儿，怕是不小心扯到的。”
徐氏有些发怔：“我以为我阿父这事，只是坊间传闻。”
“哪有父亲不疼爱儿女的？”宋明随口接了一句，忽然想到自身，笑容淡了下来。
徐氏沉默片刻，“晋王到底是替我受了无妄之灾，现在我也不好出面。等过些日子，我会予晋王一些补偿。”
她与宋明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互述心肠的地步，不太想继续谈论这事，便道：“你近日还好么？我这两日总是做梦，梦见你不太好，想着是不是老天爷给的警示，便想提醒你一下。”
“有劳殿下挂记。”宋明的脸上挂上了笑，“奴婢会注意的。”
徐氏点点头，想了想又嘱咐道：“尤其是后日，最好就不要出门了，就连吃食也要注意一些。”=
说实话，她并不太清楚宋明的死因，便是死期也都是晋王清醒时候自言自语被她听到，才记在心上的。毕竟前世她和宋明交集真是不多。现在她身份变了，不好再插手，最多也只是给宋明提个醒，剩下的还是要看他自己。
宋明心中一紧，“殿下放心，奴婢牢记在心。”
*
太后一进王府，宫侍皆行礼叩拜，地上乌压压地跪了一群人：“太后娘娘吉祥!”
她看都不看，抬头进了晋王的书房。
晋王一听太后来访，忙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而后朝脸抹了一些药膏，他的右脸颊那块被徐二郎拳头擦过，稍稍有些泛红，却也算不上什么大碍。
远远地，就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声。太后快走几步，“我的儿啊，你可是受罪了。”
晋王温声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太后满眼心疼，眼角都微微泛红，“你都伤成这样了，我能不来？”
她看着晋王这副模样，神情狠厉，“你放心，我这就让你阿兄狠狠处置那徐家二郎。真是胆子越发大了，还敢殴打当朝王爷。”
晋王眼皮一跳，“到底是王妃的亲阿父，自己女儿没了，心中有怒也是寻常。”
太后狐疑地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担忧。这怕不是被打傻了吧，她刚想开口，晋王却道：“如今坊市都是他打我的消息，反倒是从前的克妻流言无人提及，这样看来他闹上这么一回也是好事。”
这样一听，太后脸色稍缓，她轻轻拍打着晋王的手臂，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如今她早早去了，你也不必过分伤心，到时候丧期一过，我再为你挑门好的。”
晋王的脸色一淡，他与晋王妃关系一般，却也听这话不是很好听。太后高高在上久了，即便是儿子，也没有考虑他们的感受。
他有些意兴阑珊，正好喝的药里有入睡的药材，便捂嘴打了个哈欠。
太后见状，拿过一侧案桌上的扇子，轻轻扇动。她四下环顾，面上有些不悦，“你那个老在跟前的小内侍呢？怎么这会儿不在身边伺候？”
“我让他去办点事。”晋王稍稍有些不耐，“母后，您还是早点回宫吧，莫要阿兄生气。”
太后手一顿，心里有点失落。景熙帝与她也不是很亲近，晋王身为外男也不能常进后宫，因此在宫中很是寂寞。
她有些提不起劲儿，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我等你睡了再走。”
晋王沉默了一会，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轻声道：“母后，颖隆姐姐快回来了，到时候让她多陪陪你。”
太后点点头，给晋王扇着扇子。自从晋王出宫建府后，她好久都没有和晋王独处了，因此很是珍惜这个机会。不过一会儿，就放下扇子，轻轻揉着有些酸胀的手腕，轻轻叹了口气，“我就说慧如养在宫中多好，这才出宫多久就没了性命。也是个性子好的，可惜了...”
人嘛，总是对死人宽容，对活人苛刻。
宋嬷嬷小声道：“眼看着温孺人要生了，府里若是没个掌事的...”
太后瞧了一眼睡得正深的晋王，轻手轻脚地离开，“不是还有宋瑜么？你让本宫想想。”
话音刚落，走出侧间，便见宋瑜站在院子门口。
到底是在身边养了几年，太后气消了以后，又难得想起几分从前。
宋瑜察言观色，泪眼盈盈，目含眷恋，“娘娘。”
太后神色微缓，冲着宋瑜招招手，“瑜儿。”
宋瑜上前搀着太后，在一侧榻上就坐，几乎不能止泪。又是一番叙语，过往皆是揭去不会再提。
她依依不舍地送走太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等再回到书房的时候，宋明已经在榻前伺候了。
顿时那股不太舒服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忍不住嘲讽，“宋大人，你胆子可真大，竟敢以身引诱殿下，你就不怕太后降罪么？”
宋明微微垂头，心平气和。他这种身份，路很窄的，即便和宋瑜同是一个姓氏，一个贵主，一个奴婢，简直是天壤之别。况且宋明也不想和晋王搞在一起，风险太大，但他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晋王手里，他只能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