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里的天,说变就变,上半夜还是艳阳高照,下半夜就狂风大作,一声炸雷,雨点就从天空落下来。
景熙帝猝然惊醒,掀开丝衾快走几步到轩窗前,撩开竹帘一看,倾盆暴雨,树木被吹得左摇右摆,便是地上都落下了几枝吹断的枝条。更严重的是,只一会儿,雨水堆积没过了堂屋的台阶。
长安冬春两季降水少,然而在夏秋两季,尤其是七八月份,降水多且多为暴雨,极易导致旱灾和水灾的发生。如今水涨暴溢,怕是会溺死不少人。
他心一沉,拿起外衫快速穿好,对着慌张赶来的陈嬷嬷嘱咐:“不用担心,也不用吵醒慧娘。前院管家会安排好的,你们只要安心待在后院就好。”
陈嬷嬷到底年纪大一些,有些经历,很快镇定下来躬了躬身,“奴婢遵旨。”
景熙帝点了点头,面上沉稳,脚步却匆匆。他行踪还算隐秘,出门必有贴身侍卫随侍左右,并有专人扫除痕迹。早在狂风初起之时,便早早收拾站在中堂等候。
“回宫。”
他只落下两个字,便翻身上马,好在已经敲了启门鼓,坊正冒雨打开坊门,便见一群深色袍衫的郎君骑马飞奔而过,溅起的水扫了他一身。坊正擦了擦脸,抬头看了看天,“好在这雨是后半夜下的,正好快到大人们上朝的时间。”
雨越来越大,电闪雷鸣照亮天际,远处天边响雷震天。
“王娘子,王娘子!”张娘子衣衫尽湿,手里抱着木盒,身边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孩子,“啪啪”地拍着大门。“王娘子,我是张娘子,你开开门。”
徐氏从梦中惊醒,她坐起来,看到自己榻前坐着陈嬷嬷和晴山,但她刚醒过来总会迷糊一会。陈嬷嬷也知她性子,并未言语,待徐氏缓过来后才道:“殿下可是受惊了?没事,只是雨有些大。”
徐氏点了点头,只是心中有些感觉不是很好,也被暴雨吵得睡不着,便起身坐了起来。没过一会,前院派人来报,说是王娘子有事来访。
这样的天气,来访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她连忙让人请了进来,然后起身快速穿好衣物。
王娘子有些窘迫,不是很难的境地是不会上门帮忙的。她这会的样子也很是狼狈,走一步地上便落下许多水珠,身后两个男孩也脸色惨白。
徐氏赶忙让人把两个孩子送下去换衣,把张娘子拉倒侧间,然后将帕巾和新的衣物递给她,“赶紧换上,别受凉了。”
她面上有几分悲戚之色,也不矜持,就脱衣擦拭着身子,然后换上新衣。
徐氏推了姜汤过去,“先喝着暖暖身子,防止受凉。不用担心,你孩子那里也有。”
张娘子感激地点点头,一饮而尽,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流了下来,“暴雨冲倒了房子,我们的房子塌了...”
这房子还是舅姑在世时起得,距今也有二十年了,曾经也抵御过数次暴雨,一直心存侥幸,想着攒钱给孩子另起新屋,便也不曾修缮。谁知今日暴雨,刚下不久,房屋就塌了。
即便常年带着孩子,心性坚韧,张娘子此时也不由啜泣,“粮食、菜全都淹了...”
徐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人还在就不是什么大事。”
她手一顿,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可还有别的邻家受难了?”
张娘子一怔,面上不免忧虑:“还有几家家境不太好的,房子年久失修,怕也是要塌了。”
徐氏起身行至轩窗前,撩起帘子看着外面风雷大作。她自从肚子隆起后便很少出门,但常与张娘子来往,对这巷中多数邻居也有几分了解。雨水如此之大,坊中怕是受灾不少,坊正不一定会注意到这条小巷。
况且家境不好,要么是家中有人生病,要么是老弱病残,哪里有能力去抵抗天灾呢?一想到这,便有些坐立不安。
她回到张娘子对面坐下,轻声道:“我这里还有一些空房,你今日先在我这里住下,然后看看官府如何救济。”
若是水灾,即便重新盖房,官府也会给些好处。
张娘子也是有些年纪的人,闻言点了点头。她喝完最后一口姜汤,身上暖和起来,而后跟着下人回了临时安排的房间暂住。
她有些疲倦,打起精神安抚了两个孩子,然后回了房间入睡。
暴雨久久未停。
徐氏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不安。略一思忖,从屋里点了一盘银子,约有百锭,而后找人唤来管家。她虽不曾对前院不甚了解,但她相信景熙帝一定留了人手。“此次暴雨,巷子里怕是会有几户人家遭灾。你点一下身强力壮的奴仆和侍卫,前去帮衬。房子塌了没地方住的,你都送去徐府安排住下;若是有埋在下面的,你们也帮着救人。”
她从前住在景熙帝准备的徐府里,但是成婚后就搬至了景熙帝化名王三郎购置的房屋里,因此徐氏那座宅院便一直空着,没想到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徐氏想了想,又吩咐道:“庄子前些日子送来不少吃食,你给坊正和坊里的悲田院各送去两担粮食。”悲田院是寺院里的僧侣主持操办然后进行布施行善的地方,里面主要是救助一些病人,但也有许多孤儿和乞丐。
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便将银子送了出去,“这是奖赏,你看着分。”
管家应下,微微仰头,第一次认真地看了一眼徐氏,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待他离去,室内有些空寂,徐氏才忽然想起了景熙帝。她朝后看看床榻,低声问道:“他什么时候走得?”
陈嬷嬷小声道:“模约五更二点,启门鼓刚敲。”
徐氏点了点头,松了口气。模约是下雨风凉,她觉得有些冷,便上了榻盖了丝衾,只是心中一直惶惶,入睡皆不安稳,途中几次惊醒。
再次醒来,外面依旧狂风暴雨,雨水积至三尺。
徐氏心情有些糟糕,张娘子也很是不安,她是经历过事的人,眉间染上愁绪,“粮食还没有收割就遇水灾,只怕今年粮食要涨上天了。”像她们这种住在长安北面的,地势稍高,附近都是皇亲国戚、街市还有官府衙门,坊中农田并不多,基本上自己种的足够自家吃;但是南面坊市远离宫城,地势平坦,多是农家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