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天野,京中大街宵禁打了三声,赵璟才回到王府。
途径花房,赵璟听到动静。
那动静像是细风刮的,一簇一簇,又像攥紧的麻绳,一绺一绺。
平安躬身道:“王爷,十八在练剑呢!”
赵璟敛下眉眼,面露不悦,朝平安示意他别跟着,自己朝花房后头走去。
树木掩映下,海棠花窗对面的小院子与后巷一墙之隔,矮小的个子才及树腰,正举着把宽重的大剑,碍着大剑的重量动作笨拙,但四肢的连招极为连贯。
脑子里有招式,身体却还没有习惯。
赵璟把玩着掌心的绿侬,眸色渐深。
倘若不是这丫头赤脚跟了他八百里,他大可以直接言行逼供,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尽数招供,正是因为颜十八跟了他八百里,坚毅非常人所能及,他知道言行逼供一定问不出什么。
什么人才能叫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如此卖命?
赵璟做事向来深思熟虑,等得起,不信这丫头露不出破绽。
定眼瞧过去,赵璟才发现颜十八不知何时摔在了地上,正对着他的方向,大剑撇出去一丈远。
十八嘴唇微张,望着他发愣竟然连站起来都忘了。
赵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羞赧,从树后走出来,轻声咳嗽:“坐在那儿作什么?”
十八恍然回神,双腿使劲要站起来,半途又跌了下去,重重一声,像是磕到了脑袋,听得赵璟皱眉。
月光底下十八对着赵璟的右半边脸快和额头上的晒斑一个颜色,赵璟便觉得她是脸红了,未探究对方脸红的缘由,就见十八费了半天劲还是站不起来。
她练功不要命,常常半夜躺到床上了才感到浑身疼痛难当,不过再痛的她也受过,强忍着,累极了便能睡过去。
长此以往,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起的来?”
赵璟问。
“起得来。”
说话间,十八摇摇晃晃地起身,赵璟鬼使神差地搭了一手,手掌竟然能完全包裹住十八的手腕,甚至还有较大的富余。
怎么这么瘦?
边塞战事频发,粮草按月发放,时常有食不饱腹的情况,他从有过与匈奴人纠缠,被困整整七日,只能挖土拔草充饥,那时候的自己比起眼前的人都还要多几两肉。
赵璟的目光在面前的人身上打转,只见十八袖子外头的部分裹着厚厚的绷带,绷带缠到衣服里头,身上散发着粗劣的药味儿,隔着段距离也能闻到。
从收下十八到现在整一个月,身子还像之前在燕不回看到的时候一样单薄,不仅如此,除了干净些,竟比之前看着还要惨。
想来是卫五听了他的话,对十八的要求格外高导致。
他虽然让卫五探清楚此女的底细,可没有要他如此苛待。
人饿死了,怎么逮到背后的大鱼?
赵璟收回手,问她:“王府没给你饭吃?”
“没有!”十八短促地惊呼,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声音低下来,“一日三餐,顿顿都不少。”
赵璟言语间和颜悦色:“那怎么反而还瘦了?”
十八规矩地回答:“属下胃口不大。”
又如此勤勉地练功,难怪越来越瘦。
赵璟替她补全了下半句。
“你勤奋是好事,功夫底子差,是得努力,但是身体是根本,若是身体垮了,武功再怎么练也赶不上旁人。”
赵璟低着嗓子,说出来的话听来斥人。
十八连忙说:“奴才贱命好养,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可是让旁人看了去,还以为王府苛待你。”赵璟又说。
十八这回不说话了,瞪眼张嘴,想来在思考赵璟的话,露出个自己罪大恶极的表情,脸皱成一团,赵璟勾了勾嘴角,很快抚平后更觉得奇怪。
十二岁的丫头,能做到演技如此精湛吗?
他不论怎么看,十八所表现出来的都过于自然,越打量越觉得像个呆丫头。
赵璟霎时心烦意乱。
“去库房领个好点的膏药,这两日不许再练了,你先跟在本王后头随本王当差。”他有些厌恶猫捉老虎的把戏,跟在他后头,若是真想探究什么,机会他摊开来赠与,瓮中捉鳖。
赵璟撂下话转身走了,没看到身后十八紧追不放的目光。
若是他看见了,定然再添几分不解。
......
翌日,十八果真没练剑了,一大早就守在花房门口等着。
赵璟刚起床,房门一就看到门口规矩守着的十八。
十八换了身衣裳,不像之前那个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衫,脸洗干净了,看上去也算精神,她把头发高高竖起,晒斑露在外头。
别的姑娘家脸上但凡有一点不好看的,恨不得足不出户把自己关在放里头,她倒是不怕被人看见。
昨晚上他休息的晚,拢共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时辰,这丫头,该不会比他睡的还晚吧?
不吃不睡,当真要成神仙了!
压下心底那点不悦,赵璟随口说道:“跟上”
赵璟今儿只带了十八一人,他坐在轿子中,十八在轿子外头跟着。
京中盛产白果树,正是开花的季节,中长街落满澄灿灿的叶子。过去中尉叫人清扫,文帝大寿时正巧京中铺满白果叶子,御史称黄金甲,文帝福泽佑大召繁荣昌盛。文帝听的心里欢喜,特意前往行宫观赏落叶,遂在百姓间盛行,自此之后每到白果落叶之际都是不打扫的,需的叶子卷边枯败才清理。
轿子停在临江仙,赵璟也不避讳,指着十八说:“你一道上来。”
十八应声跟过去。
临江仙临水而建,水榭雅座弯弯绕绕的,第一次来的客人大多都会在水榭中间忘了来路。
赵璟进了雅座,店小二还守在门口。
他乐呵呵地朝十八看,十八一脸疑惑地瞪回去。
小二一看就看出来十八是生分的,他有眼力见,光从穿着打扮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