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宁心里也清楚,他既然能说出口就证明真的有把握能做到。只是……阿影做事向来是不会将自己的性命计较进去的,若真是由着他去拼,定是会闹得玉石俱焚。
更何况,手刃顾青白固然解气,可爹爹他……
爹爹的生死尚不明晰。纵然月宁再不愿相信,事到如今也是不得不去面对此事了。
“不。”她坚持继续之前的计划,“现如今我们还多了一桩麻烦事……我的身契落在了他的手上。”
“这会对姑娘有什么影响吗?”阿影并不太了解户籍制度方面的事情。
“影响很大。现在名义上,我是他的奴仆,所以即便我日后真的找到了他的有力罪证,他也能仅凭一条以奴告主来逼我去滚钉床。”
“那就我替姑娘去告!”
月宁摇摇头,再次拦下阿影莽撞的发言:“这件事我自有打算。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要确认爹爹的生死。如若爹爹真的去了……那我也必须要亲眼见到尸首才是。”
“是,阿影全凭姑娘吩咐。”
月宁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猛地一抬手,牵扯得伤口生疼:“嘶——我在想,若是犯人死在狱中,是不是会被拖去乱葬岗啊?”
阿影点点头:“没错,京郊有一处专门处理罪犯遗体的野坟场,我在那里住过。”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现在就去!就是碰碰运气也好。”
看着月宁如此急迫,阿影也有些不忍。他一方面想替姑娘出力,可另一方面他又深知乱葬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不愿姑娘去沾染那种晦气。
最终他还是拗不过姑娘的执着,答应带她前去:“那……我便背着姑娘去。你可千万要抱紧我。”
“好!”
阿影的轻功极好,即使是在这满院守卫的情况下也如入无人之境。月宁紧紧闭着眼睛,趴在他坚实的背上,只能听到在耳边翻腾的风声,以及衣角在猎猎作响。
半炷香的时间,两人就已经置身于一片荒废的山林之中。四周都是夜虫的鸣叫声,远处还隐约传来几声狼嚎。
月宁是第一次见到夜里的野郊,有些惶恐,死死抓着阿影的胳膊不愿松手,后者则是轻轻揽住她的腰,安抚道:“不怕,有我在。”
说完,阿影掏出怀中的火折子,擦亮了一处光源。
这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土坑,还有散落的草席和白骨,毫无章法也难以下手。还好阿影有些经验,看出有一块地的颜色与其他的不同,便立刻走上前去用手抓起一小撮泥土,捻了捻说道:“姑娘,此处的土与别处不一样,这是新土,也就是前不久有人刚埋在这里的。”
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月宁的手抖个不停,可还是鼓起勇气下了命令:“挖吧。”
于是阿影抽出匕首,月宁也随地捡了根木棍,趁着夜色开始一铲一铲地将土挖开。
这具尸首埋得并不深,两人并没有挖太长时间就看到了草席的边角。随后阿影加快速度,不一会儿就将裹成一团的草席从土坑里搬了出来。
这草席刚放到地上,月宁就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异味,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阿影用手指轻轻抵着鼻子,关切地问:“姑娘,要不你先在远处坐着歇会儿?这种脏活,我来就可以了。”
“不!我一定要亲眼看着。而且若是离你太远,我更觉得不安。”月宁强忍下胃里的不适,红着眼睛凝望那团草席,心中的不安也升腾到了极点。
见她如此坚定,阿影也只能叹口气:“那……现在开吗?”
“开!”
随着草席被匕首挑开,里面那具尸首的面庞也逐渐清晰可见。
糟乱斑白的头发、缺了一角的眉毛、凹陷的眼窝和脸颊、被削断一截的胡须、满身的伤痕……看着这些,月宁只觉得头脑发晕、天旋地转。那张脸极是熟悉,却又很陌生。她哽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半天才发出微弱又沙哑的一句“爹爹”。
“姑娘,别看了!”见月宁状态不好,阿影立刻伸手遮住了她的双眼,将其揽入怀中在耳边念叨着:“难受就哭出来,不要憋着。若是你病倒了,林帅也会不安心的。”
有了这句话,月宁终于放开声音号啕大哭,倒在阿影怀里放肆地发泄着心中的不平与委屈:“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我爹爹是大将军,是这世上最英勇的人,是在战场上身中数箭也绝不退缩的人,竟被他们折磨成这样!怎么可以!”
阿影强忍悲痛,也有些哽咽,只是轻抚着姑娘的背,没有多说话。
“我定要让姓顾的偿命!” 哭到最后,月宁撂下了这样一句话。
此时她的心中愤怒要大过于悲伤,复仇的种子已经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让她满心满肺都是火,无处发泄。
情绪稍有和缓后,月宁推开了阿影的手:“阿影,爹爹这样子,像是自缢吗?”
“姑娘如此问,便是心中有答案了?” 阿影并没有直接回答
月宁仔细看着草席上的面容,一字一顿地说:“爹爹的眼睛、鼻子里满是黑血,脖子上的勒痕也不止一道。”
这么多伤,既有用毒的迹象,也有遭人勒颈的痕迹……足见下手之人的手段狠毒。
“没错。”阿影附和道,“林帅是被人灭口的。”
远处又传了一声狼嚎,令月宁打了个冷战。她站起身来,将草席重新包裹好,郑重嘱咐道:“阿影,爹爹的尸首必须要找个稳妥的地方藏好。你再去找个相似的尸体过来,我们要偷梁换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