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武平城外树林,阿凝母子墓旁不远处,又添了两座新冢。
张烈将老三老四葬在这里,从此他来祭拜妻儿之时,也能同时祭拜这两位忠肝义胆却命途多舛的义弟。
在能望见阿凝墓的小山坡上,张烈又立了一座空冢,碑上刻着“阿凝爹娘之墓”,但没有留下他们的姓名。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清凉的雨水冲洗着满目疮痍的大地,仿佛要将乱世的残骸洗尽。
几朵小白花从土壤里悄悄钻出,沐浴着甘霖,迎接着重获新生的世界。
乱世终焉,贼子伏诛,女帝昭告天下,将决战胜利归功于”神罚者”何遇与“破军者”张烈,对义军大行封赏。
虽然事实并非完全如此,但张烈明白,这是女帝安定民心之举,更是对他们的关照。
如此一来,二位义军领袖便成了平定权奸、护国安邦的首席功臣,义军将士再也不用担心因曾与朝廷作对而受到追责,他们即将得到御赐的田地与粮食,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虽然这和张烈最初想象的“破旧立新”不同,但看着义军兄弟们欢欣期待的眼神,张烈最终选择接受女帝的封赏。
毕竟,这是付出了无数鲜血后艰难取得的胜利果实,就算是为了死去的兄弟们,也应当加倍珍惜。
至此,天溟教起义实现了初衷,大兴王朝也得到了延续,在女帝的努力下,两股势力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雨浪渐大,浇透张烈凌乱的长发、残破的白色长袍、伤痕累累的玄铁重甲。
他长跪在妻子的墓前,久久不愿离去,任凭雨水浇透全身,也不肯起来。
过往的情感、恩怨、纠葛,一切都已随风飘散,如今的他又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
一阵清风徐来,吹散了凄寒的雨丝。
张烈抬起头,一把青伞阻隔了倾泻的天河,撑伞之人白衣飘飘,正是何遇。
“大哥,谢谢你,替大家守护了亲平之世。”
何遇声音轻柔,伴着落在伞面上滴滴答答的雨声,空灵缥缈。
张烈站起身,伸手从何遇手里接过青伞,替他撑起。
“二弟…不瞒你说,我一直有种感觉,祝姑娘从最初给你神器、到后来劝我投降、再到将你我送达战场赢下最终一战,她似乎在一点一点引导我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张烈蹙眉:“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但回过头看,你施法遭到反噬、遇刺化作灵体,这似乎都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张烈话音渐沉:“我这么说可能不中听,但我觉得,她从一开始就骗了你,她一直在利用你、牺牲你,来实现她想要的结果。”
“大哥,你真的误会祝姑娘了。”何遇摇了摇头,温言道。
“何某认为,祝姑娘是个英雄。她来自另一个没有神器的时空,十五岁时被天溟教人打成重伤、挑断筋脉沉入河中,却意外被神器所救。她带着神器回到了二十年前,也就是现在的时空。在这里,她放下了对天溟教的私怨,救下了本该死去的我们,引导我们一步一步逆转乱世,拯救天下苍生。”
何遇淡淡一笑:“至于使用神器之力遭到反噬,这是何某心甘情愿,与祝姑娘无关。为亲平之世付出生命,何某乐意之至,死亦无憾。”
张烈震惊不已,沉思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
“二弟…以后…你还会在我身边么?”张烈缓缓开口,浑浊的眼中尽是悲伤。
何遇抬头望着细雨绵绵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大哥,实在抱歉…何某也想亲眼见证人人安居乐业的亲平之世,可是…如今,我的身体已经无法留在这个时空了。何某不在身边,还望大哥莫要沮丧,还有很多兄弟在等着你,你要守护他们,带领他们过上平安快乐的日子。”
何遇长身而立,展开衣袖,举过头顶,慢慢合十,朝张烈虔诚一拜。
“大哥,从今往后,何某就拜托你了。”
张烈怔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他明白了何遇这一拜的意义,往后余生,他要替何遇活下去,替万千失去了生命的将士们活下去,去守护他们用生命所换来的一切。
“好,大哥答应你。”
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二】
祝菁菁从黑暗中醒来,眼前是一片虚空之境。
漆黑的天空飘着青绿色的云,云上缀满星光,犹如银河璀璨。几束星光自云端缓缓坠落,轨迹如同流星,落在地上后便汇成青莹细流,缓缓淌过祝菁菁脚下。
此地对祝菁菁而言并不陌生,每一次化作光点消失后,她都会回到这里。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不远处,一个衣袂飘飘的白色身影正朝她走来。
祝菁菁站起身,困惑不解道:“何大哥,我不应该魂飞魄散吗?为何我还会……”
“何某救了那么多人,当然也要救你。”何遇笑容淡淡的,清雅温煦。
祝菁菁像个迷糊的小女孩,揉了揉水汪汪的大眼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不久前,何某与溟神达成了某种协议,从此往后,我们都不会消散了。”何遇浅笑展眉,“另外,溟神的形象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它并不是一尊神明或者仙人,更像是某种灵力的源泉……”
“太好了,何大哥!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嗯…一起过上好日子啦!”
祝菁菁不等何遇把话说完,便一头扑入了他的怀中,娇嫩的脸蛋在他身上蹭啊蹭,激动的泪水盈满眼眶。
这趟时空之旅,她为了实现使命,不得不把她真心仰慕的何大哥推向深渊。她的心在滴血,在痛苦挣扎,可她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是她发现,何遇既知施法会损耗生命,还是义无反顾地为救世而战,在生命最后关头还想着如何拯救更多百姓,这令祝菁菁心生无限敬意与爱慕。
“何大哥,那我…我以后还能吃到桂花糕吗?”祝菁菁仰头望着何遇,两只小手叠在一起,眼中星芒闪烁。
“祝姑娘想要的,何某定会竭力去实现。”何遇微微笑着,宠溺地摸了摸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