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日夕阳洒下鎏金色的光,勾勒出雁行铁骑纵马驰骋的轮廓。
这支战功赫赫、威武雄壮的辉煌之师自剑岭关出发时共有八千人,经历了四日行军、两日血战后,此刻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
他们自西郊芒山突围而出,一路横穿京师,来到城东旷野上,努力寻找着天子的车驾。
杨蓬纵马疾行,衣甲上染满了敌人的鲜血,殷红的战袍在身后乘风扬起。他的面孔依旧英气逼人,不见颓色,可他的双眼却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恍如刚从血腥炼狱中厮杀出来的战魔。
一切原本都在按计划进行:冯越负责牵制张烈,他自己奇袭何遇大本营,明明只差一点就能大获全胜,可谁能料到,何遇竟然真的会妖术!
杨蓬想起之前在塞外作战时,夏绫络寄来的信中确实提起过新任教主身怀法术之事。只不过,绫络只是把它当作坊间奇闻与杨蓬分享。而杨蓬也认为,那不过是何遇为了在民间造势而编出来的虚妄之言,并没有当真。
可未曾想,那听上去荒唐无比的法术竟然真的存在。狂暴的雷霆中,雁行铁骑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败……
此时此刻,荒草萋萋的东郊平原上,到处都是流离逃亡的京师百姓。百姓们扶老携幼、将儿带女迤逦而行,悲号啜泣声不绝如缕。
看着那一张张辛酸、忧惧的面孔,杨蓬感到无比揪心与愤怒:
这些百姓一听说海陵府援军正渡河前来支援,纷纷往渡口逃去,可是海陵战船再大再多,又岂能容得下那么多人?然而,眼下叛军从西、北、南三门攻入京师,他们若不出逃,只会被俘虏。虽然对方声称投降可免一死,可谁又愿将身家性命交给一群来者不善的叛贼呢?
这时,探马来报,已在逃难的人群中找到了天子和群臣的马车。
杨蓬即刻率军赶至。群臣见雁行军来了,有些人面露欣慰之色,可大多数人脸上都写满了对杨蓬战败的怨愤。
一驾巨型马车的帘幕被掀开,探出脑袋的竟是秦安,他老脸扭曲,小眼圆瞪,手指着杨蓬破口大骂:“杨蓬,你这无能的废物!卑贱的养子!丢了京师,竟然有脸活着回来!”
杨蓬血红的双瞳瞪着秦安,却并不答话,因为他看见了秦安身后的李炳。此刻,李炳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神色温和平静。
还好,天子无恙。杨蓬心绪渐定。
早在出征之前,杨蓬已做好应急预案:万一作战不利,京师失守,他便保护天子前往雁行府暂避。可如今,敌军穷追不舍,通往西北的道路早已被堵死;而且现在距离东郊渡口已不远,护送天子前往海陵府确属最佳选择。
想到这里,杨蓬剑眉深锁,怒火在胸中翻腾灼烧:雁行军这一路辛辛苦苦浴血奋战,不仅无数将士魂断异乡,结果还给海陵府做了嫁衣!
杨蓬感到深深的不甘与不公,可大敌当前,唯有忍耐。
他强压着怒火,令雁行军结成方形之阵,将天子和群臣的车驾护在阵心,向着渡口进发。
【二】
雁行军护送天子群臣驶出几里,忽然,队伍后方传来无数声凄厉的惊呼。
杨蓬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烟尘大起,一支青旗白衣的大军正汹涌而来,领军者正是张烈。
这支义军并不伤害那些逃亡的百姓,他们径直冲向前方的雁行军。张烈已然料定,天子就在这漆黑的方阵之中。
杨蓬令冯越保护天子群臣继续前进,自己则率军调头前去应战。
杨蓬手执长戟一马当先,目光如血。雁行军就算战死,也要死在冲锋的最前线!“直取叛军主将,杀张烈!”
经历了连续六日的行军作战,雁行军的士气已不若来时那般高昂。可是,他们依旧凭借多年征战中磨练出来的顽强意志,向着敌军发起了无畏的冲锋。
两军交锋,张烈寻见杨蓬的身影,策马来到他面前,却不出手攻击,放声道:“杨蓬,你既已见识了我二弟的神力,还不速速受降!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投降,我们绝不会伤害你及你的将士!”
杨蓬双瞳血红,挺戟狠狠刺向张烈:“我等为国而战,就算死,也绝不屈从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逆贼!”
张烈闷哼一声,横锤挡下攻击:“愚忠至极!你可以为这个腐朽国家一死了之,可你想过你的家人,还有你的部下们吗?你难道想让他们为你殉死么?”
此话令杨蓬心神一颤。他想起绫络日复一日地在城楼上独自守望,夜复一夜地在梦里相思垂泪……此时此刻,她的目光一定还久久凝望着南方,盼望着自己能早日得胜归来。
杨蓬恨恨地咬牙,他不能死,更不能向贼人投降,这一战他绝不能败!
杨蓬大喝一声,方天画戟舞出千光残影,状若疯魔,招招狠戾夺命。张烈见状,不得不屏息凝神,认真对付。
【三】
另一边,冯越护送天子继续东行。行出几里,探马来报,西南方又有一支叛军骑兵正朝这边杀来。
冯越心道:估计是唐宁或者潘骏来了,这俩人我可不怕!
然而,当敌军出现在视野中后,冯越才发现,领头大将是一副陌生的面孔:来者身材高挑,身着月白色教袍,长发飘散,样貌平平无奇,脸色沉如一潭死水。
他手持一把极其普通的长剑,剑法却迅猛异常,接连将三名雁行骑兵斩于马下。他麾下骑兵亦是精锐无比,战斗力堪比张烈的亲兵。
冯越寻思这是哪来的猛将?这几天作战竟从没遇上过。但他丝毫不惧,大喝一声,挺枪来战。
二人交手三个回合,冯越顿觉此人功夫路数甚是邪门,剑势诡谲犹如跗骨之蛆,死搅蛮缠,又如蛇信锋针,刁钻狠辣。
冯越的枪法本就灵活多变,可白衣人的剑法亦是变化多端,不在冯越之下。两人捉对缠斗,一时难分胜负。
二人又斗了十回合,白衣人猝然抬手,三道银光咻地从袖中飞出,冯越大惊,急忙以一个几乎躺倒在马背上的狼狈姿势躲避。
“他娘的,竟敢暗箭伤人!”冯越起身破口大骂,却见白衣人已撇下了自己,纵马杀向了天子的马车,剑锋所向披靡,无人能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