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丁夫子的話,各人都沉默了。三個孩子未經世事,他們認為既然不是事實,事情總會水落石出,不會因為有人包藏禍心信口雌黃,朝廷就會輕易地相信,並判他們有罪。這樣的話,天理何在?
而兩個成年人卻十分明白,真相被掩蓋這樣的事,其實任何時候都可能發生,只是落到自己頭上,又希望世界不會那麼殘酷。
可萬一查不出來呢?萬一沒有證據顯示他們不是親戚呢?(相信那時候是沒有疑點利益歸於被告這種說法的,估計上頭就只有『我說你有罪你就有罪』,又或者『寧可殺錯一千,也不可放過一個』這樣的處事方法了。噢,腐敗的清朝)朱佑明不正好是一個例子嗎?他這麼有錢,也不能證明自己不是史書的所有者,何況他們都只是一介草民,草民的命更輕賤。
如果他們沒有估計錯誤的話,縣衙也是會查的。不過,他們查的目的不是要幫犯人洗脫罪名,而是要在上交犯人的時候,不能出差錯,若是給上一級惹麻煩,他們就是辦事不力,是要受懲處的。所以,對於這樣的大案,官衙定會集中力量尋找犯人的犯罪證據。並且,此案聞名全國,重要犯人或許還要移交京司,輕的也要在虎林軍營羈押處理,馬虎不得的。
最擔心的是,因為朱佑明已經死了,即使不死,他的證詞可能也沒有人相信。若蒐集不到證據,衙門或許會用刑逼迫犯人招供,犯人受不了,招了,就是重要證據了。
至於走掉了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友人。如果在附近都搜不到,官府還有可能押着朱耀明和朱妻遊街。若他們的兒子不現身,就讓朱氏夫婦吃點苦頭,利用兒女的仁孝之心引誘他們出來,再行逮捕。又或者把那個逃走的友人和兄弟倆的畫像貼得滿街都是,看他們又可以走到哪裏去?總之,辦法多的是,兩個小孩子而已,又豈會不落網?
這兩個孩子心地純良,怎麼會明白世道的黑暗?有些事實,丁夫子真不忍心告訴他們。
日落西山了,天色開始昏暗,幾個人吃了丁夫子帶上來的燒餅和包子作晚餐。這山洞只能作為暫時避難之地,因為午後,官差派人在村子裏挨家挨戶地搜了一遍,現在還有人看守着出入口,一時也出不去。不過,估計他們明天可能就要搜上山來了。暮色越來越濃,山中林蔭蔽日月,幽徑山路中更是視野不清,並不宜趕路,只好過了今晚再說。
天越來越黑,他們怕山下的人看到,所以不敢燃起火堆,唯有坐在洞口附近,依靠樹枝縫隙漏出的自然光視物。兩個成年人也沒有什麼心情敘舊閒聊,丁夫子更不是那種喜歡聊天之人,兩人只是坐着,各懷心事。
朱紹年紀比較少,雖然也很擔心害怕,可他總覺得真相不可能被淹沒,所以還是懷着希望。而朱維年齡稍長,明白的事理比紹兒多些,他知道現在兄弟倆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為了營救父母,也為了父親的囑咐,逃出去是必須的。
朱維和芷芊坐在一塊大石頭旁邊,跟其他人有些距離。他靠在石頭上,仰頭望着天,芷芊陪着他,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你說,天上是不是有另外一個世界?』朱維彷似自言自語。
『嗯,一定有的,那些星星上面都住着人。』芷芊回答說。
『星星上的人是無憂無慮的嗎?會不會像我們塵世間的人那樣有各種煩惱?』
『我想,沒有誰是無憂無慮的,神仙也不例外。神仙之間也會比拼誰的法力高強,也會為了誰能去玉帝的盛宴而爭風吃醋,也會為了誰能飲用不老的泉水而大打出手……』芷芊故意說些輕鬆的話來轉移他的悲傷情緒。
朱維聽了她的話,繃緊的臉上果然有了些僅能察覺的笑意,他說道:『誰告訴你的?丁先生說的嗎?』
『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你真好,還會說笑話逗我開心。』朱維一笑。
『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跟你說說話,希望你不要那麼苦悶。』芷芊說道。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卻要跟着我們一起上山,是我們連累了你和丁先生。』朱維嘆了口氣。
『不許你這樣說!你有事,我怎麼能不理呢?正如我有事,你會不會一走了之?』芷芊嘟着嘴斜眼睨着他。
『不會!』快而清晰地回答。
『好!那我們算扯平了,你也不需要歉疚,如果我以後有什麼麻煩事,我也會理所當然地麻煩你,可以不可以?』芷芊說道。
『當然可以,這還用問!不過,我不希望你有麻煩事,我要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朱維說道。
兩人相視微笑。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芷芊問道。
『我們就聽丁先生的,等明天天一亮,我們在山上尋找逃出去的路,不能困在這裏被官兵捉拿。』朱維拿定了主意。
『你害怕嗎?』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害怕又有什麼用?反而更多的,我會想着,明天一早,我們該怎麼做,往哪個方向才能逃得掉。再想想,我們平時上山遊玩,曾經去過什麼地方,哪邊可能有路可走,又很少人知道的。』
『好,我也想想。』芷芊坐直身體,盤起雙腿閉目尋思。
大概是因為白天緊張地遁逃,精神和體力都消耗了不少,閉目一會兒,已感到一陣倦意襲來,芷芊昏昏似有睡意,不久,身體也開始輕微地搖晃。
朱維瞧着她,滿眼的憐惜,於是又往她身邊挪近了些。芷芊很快已矇矓入睡,頭不知不覺地歪在朱維的肩上。兩人就這樣互相倚靠着。朱維因為心裏有事,雖則困倦卻難入眠,但又知道要養好精神,明日需要足夠的精力才能逃跑,所以他盡量放鬆自己淺睡了片刻。
寅時過後,天邊露出亮光,朱維似乎感覺到天亮,微微張開了雙眼。長時間被芷芊壓住一邊的肩膀,有些酸痛,身體也因為剛才睡着而略微歪斜,他輕輕地坐直,好讓芷芊睡得舒服些,卻不意驚醒了她。
『啊,是天亮了嗎?我們趕快逃跑吧!』眼睛還沒睜開,芷芊的小嘴已嚅嚅而語。
『嗯,你再多睡一會。』朱維小聲說道。
一問一答之後,芷芊已醒了大半,她很清楚天亮便要尋路離開,否則官兵看他們兩兄弟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