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園子,子繻慢慢地踱着步,平靜自己的心情。
今晚,天空鋪着厚厚的雲,星珠也被密雲遮蔽了。白天下過幾場雨,雪鹿星花落了一地,枝頭上剩下的星星點點,光芒也顯得暗淡。
在一片漆黑之中,子繻走到一棵大樹下,他停住了腳步,抬頭往上看了看,凝神提氣,『倏』的一聲,整個人騰空而起,輕盈地躍上樹頂。
站在高處四顧,雲很低,似在身邊流動,耳畔風聲微響,枝葉在風中震顫。
子繻突然有個想法:情,在哪裏開始就在哪裏結束。趁着夜深人無寐,去往起點處做個了結,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該放下的,就要放下。他的情感,從未驚動過薇思,所有都是自己心中之念,跟自己交代就夠了。
想到這兒,子繻長身迎風,飛升入雲中。雲纏霧繞地飛出了一段距離,子繻才慢慢地展開他背上的翅膀,如一隻大鳥般,向着魅界與尚域交界處的米瑪叢林飛去。
夜色中的米瑪叢林,從高空往下看,黑黢黢的一片,幾陣輕而薄的霧氣在上面蒸騰,高低的叢莽現出深淺不同的黑,麻密的枝葉間,偶爾飄過點點的幽光,綠瑩瑩的,又或是紫靈靈的,有時是三數點,有時又是一叢,時隱時現。
子繻找到了之前靈瑯樹的所在,在半空中確認了一下位置,便緩緩地降落。
眼睛在黑暗中搜索,這裏,除了沒有了靈瑯樹,那棵根鬚垂掛的古藤老樹還在。子繻靜悄悄地落到地面上,慢慢地走近其中的一棵樹,然後張開手撫着旁邊的一根根樹木走了一圈,又回到古樹下。
他曾經坐在古樹的樹幹上,和薇思比試發射光針,那時候,明明是他贏了的,而薇思卻使出詭計,甩起她那柔軟的尾巴拂掃他的臉頰,擾亂他的注意力,結果他輸了。他閉上眼睛,用手觸碰着臉頰,彷彿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仍在。
『你在找我嗎?』突然從他的頭頂,古樹樹冠的深處,傳來一把幽幽的女聲。
子繻嚇了一跳,迅即倒退兩步,再抬頭往上看。藉着他敏銳的視覺,他看見在古木的橫枝上,有三條毛茸茸的尾巴垂了下來,尾巴一搖一晃的,偶爾還會輕捲一下,充滿了動感,可以看出,尾巴的主人心情悠閒,正仰躺在樹幹上看風景。
『我……』子繻一時無法對答。自己修煉了一身的功夫,就算在黑暗中也能視物,此刻卻因太過專注於回憶,竟沒發現頭頂上有人,真是千年道行一朝喪了!
『我好像偷窺了你的心事。』那把聲音又說道。
聲音的主人何止是偷窺了他的心事,還戳中了他的心事,子繻被她說得不知所措,只懂支支吾吾地應道:『啊,沒有……好像沒有了……』
相信不用明說,大家都能猜出樹上的女子是誰了。她就是這種出其不意,神出鬼沒,不把人嚇個半死不罷休的小妖精。
薇思依然躺在樹幹上,嘆了一口氣,說道:『思念太重,要我幫你分擔一些嗎?』
子繻聽出了話語中的意思,他惆悵了。若這話說在今晚之前,或許他會覺得那是自己精誠所至,他定會給出積極的回應。而此刻,他心裏只能暗嘆:唉,為什麼早不說晚不說,要在今晚上說呢?我可是來跟昨日道別的。天啊,你是要給我考驗,還是要作弄我啊!
薇思沒聽見他的回音,就沒有再說話。
子繻轉而一想:既然夢見了她,不如問個明白,看我要等的人會不會就是她,也有可能是她呀!
有了這樣的想法,子繻心中竟然澎湃起來,於是便選了一根稍低的樹幹,也躍了上去,像薇思那樣平躺着,屈曲起膝蓋,架起二郎腿。這根樹幹向着另一邊,躺下之後,子繻跟薇思就各自看着不同的方向。
互相看不見,子繻的內心似乎安定了一些。
『我在等一個人。』子繻終於開口說話了。
薇思只是以『嗯』作出回應,等他繼續說下去。
『薇思姑娘,你是住在這個叢林裏的嗎?』子繻突然問道。
『咯咯咯……』上面的枝頭傳來了笑聲,古樹的枝葉仿佛也在微微顫動,『你怎麼會認為我住在這裏的呢?』
子繻臉上略過沒人發現的訕笑,他含含糊糊地回答說:『我兩次都在這裏見到你,便以為是了。』
薇思一笑,說道:『除了被師父派去做事之外,我就住在魅界養父母家裏。不過,我喜歡這片叢林,有時候喜歡一個人呆着,有時候也喜歡找林中的精靈一起玩。』
『你的養父母?薇思姑娘,你是從地球上來的嗎?』子繻心念一動。
『是的,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來了。』薇思回憶着說。
『你……你認識一個叫朱維的少年嗎?』子繻急切地問道。
薇思想了想,過了天荒地老的一刻,她才說道:『不認識。』
子繻燃起的希望迅即被一盆冷水澆滅了。其實早知答案,無端又惹來失望。
『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你在地球上發生過的事?』子繻不死心地再問,或許是她忘記了呢。
『那時候可能太小了,只記得自己跟着義父四處流浪。義父是個頗有學識的人,他有時候去教書,有時候幫人家寫信札文章,靠賣文弄墨賺錢,養活自己還有養活我。』薇思說。
『你想你的義父了嗎?』子繻問。
『剛來的時候特別想,很彷徨很困惑。後來養父母收留了我,看我還算是個練功的材料,或許,還是個能賺錢養家的好材料,他們便把我送去師父的修真堂學藝。我漸漸接受了現實,我知道,無論在哪裏,在地球上,還是在玄狼星球,這個世界上就只有我一個,喜悲苦樂都只能是自己一個人的酒,能嘗出什麼滋味,那是自己的選擇,後來,也就習慣了。』
聽薇思平靜地把自己的身世說出來,子繻心中卻似壓了一塊大石頭。平時見慣了嬉笑玩樂的她,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想不到她竟有如此的經歷,『你還有我』這句話差點兒就沖口而出了,子繻忍着不讓自己說出來。自己不能陪伴她,不能給她任何的承諾,說出來也是一句空話。何況他這次過來還是為了與昨日話別的,這些話,他怎麼能說?
『你真是一個聰明的姑娘。』他只能給她說一句肯定和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