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岩汐频频回首,而她眼中的温暖已被泪水淹没,那里一片冰冷!
他咬着唇无声流泪,娘亲已经叮嘱过无数遍从此不能哭,如果他哭,以后就会见不到她。
他很努力,可为什么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滴下来?
皇帝颁诏天下封楚岩汐为太子的同时也晋升其生母为婕妤,果然是母凭子贵,只是华贵人自楚岩汐离开后一直大病不起,未能参加太子的册封大典。
她婉言谢绝了皇帝赐的新宅地,称自己已经习惯住在寄云阁,皇帝也不勉强,不过她这里一切的用制规矩都按婕妤的品级配给。
这一次不仅皇帝送来诸多赏赐,各宫各院的嫔妃亦纷纷送礼递贴,但华婕妤只命手下女官按规矩复礼,她则称病不出,除了按礼制去拜见过皇后,她不见任何人。
霍铮继续在这里当差,没有楚岩汐的寄云阁死气沉沉。
他有时会在巡视时发现草丛中被遗忘的一个玩具或是一柄小木剑,他都小心收起,他在心底也很想念这个相伴了多年的孩子。
霍铮以后再未见楚岩汐返回过寄云阁。
弹指一挥间,已是七年后的年末,皇宫内举行除夕盛宴,霍铮被借派去加强防卫。
他当值的位置极远,依稀能看见前殿众多嫔妃带着皇子皇女井然有序地对帝后行着跪拜大礼。
皇帝左手端坐着一位戴着太子礼冠的少年,霍铮凝神看了许久,但隔得太远,他无法看清。
这种似是而非的情况下,那位少年怎么看怎么陌生。
遥遥地,霍铮见到华婕妤上前行礼,她先向皇帝与皇后跪拜,再侧过身去向太子行礼。
霍铮看见楚岩汐如对待其他人一样只是轻轻抬了一下手,他甚至未垂眼看一下自己的母亲。
华婕妤低头谢过太子恩典,随着领位太监去了自己应坐的位置。
霍铮以为自已入宫后再也见不到家人是件痛苦的事,现在才发现,曾是至亲至爱之人生疏到视若无睹,才是天底下最伤心的事情。
开宴未多久,皇帝先退了席,皇后留下来听歌赏舞与众人同乐。
霍铮耳中听着丝竹乐声,心里却在想,是不是所有的亲情,相见的时间少了即会冷淡忘却。
譬如他自己,刚卖到宫中时不过五岁,比楚岩汐离开母亲时的年龄还小一岁。
他初时很想念家,想念那个贫穷残破却住了好几个兄弟姐妹的家,想念寒冷的日子里一家人挤在一盏小油灯下的温暖。
那种思家的痛会让他每每夜间哭醒,可是日子久了,这种思念日渐淡薄。
二十一年一晃而过,他完全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个县哪个村的人,亦想不起自己最爱的那个弟弟长什么样子,有关于弟弟的所有印象全被楚岩汐取代。
他甚至忘记想家是什么感觉。
霍铮虽脑中天马行空,但依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远远似听见太监唱喊清道但混在丝竹乐声中听不太真切。
见前面侍卫依次跪地,他知道是皇族人物经过这条走廊,他随着大家一起单膝跪下。
没有多久,一双明黄色的靴子停在他眼前,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选他。”
有太监极犹豫地低声道:“可是……太子殿下,皇上那边已给出圈选名单,若您选他,该如何回禀皇上?”
楚岩汐冷哼一声,冰冷的语声中隐有怒意:“该如何说,还需我教你?!”
太监“扑嗵”一声也跪了下来,磕头认错。
楚岩汐未再说什么,明黄的靴子转了个方向,不快不慢地向前行进,太监宫女随着他一起离开,只有这位说错话的太监与霍铮对跪着。
惊出一身汗的太监在地上伏了很久,直至另一位太监来传命令,他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带着霍铮前往太子殿。
霍铮重又回到楚岩汐身边,直接升至帐前带刀侍卫,两人又似从前那样朝夕相处。
只是,楚岩汐已不是原来那个楚岩汐,对霍铮来讲,这位十三岁的少年完全是个陌生人,除了依稀可以辩认出一点他曾经的相貌以外,霍铮再找不到一丝他过去的影子。
原来那日在盛宴上的感觉没有错,这本就是个陌生人,当然怎么看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