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侍卫,换班时间到了!”霍铮的手被人一推,他睁开眼看见一位带刀侍卫站在他面前,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霍铮才发现自己坐在这里睡着了,可是刚才所见,他知道虽是梦,却是真实事件。
他到太子寝殿时,楚岩汐还未醒来,想必还滞留梦境中。
霍铮不知那两位神仙有未离开,若赤帝将朴风带来,仍不能让慕雪脱离魔魇,又当怎么办?
楚岩汐大约在辰末已初才醒来,他对梦中的事只句不提,一切就似没有发生,他照常喝药,在花园里坐坐,认真用膳,甚至还读了本书。
未时他又睡了一个悠长的午觉,下午自己与自己下了一盘棋。
霍铮这回用了些心思,虽然太子看起来与平时一无二致,但他还是发现,楚岩汐走神的时间比较长。
殿下读的那本书,过了许久也未翻一页,完全不是平日一目十行的节奏。
在荷塘边坐着时,池中锦鲤跃起,溅了他一身的水,他亦恍然未觉。而他下午摆的那个棋局,更是一盘混乱复杂到霍铮看了都头晕的大型诘棋。
全局头绪之多,涉及到好几块棋的死活,还有复杂的对杀、手筋、官子收束……这道迷局让灵慧的楚岩汐也犯了难,他好几次都停了手轻揉太阳穴,似乎有些殚智竭力。
几个时辰的左冲右突之后,他将棋势打乱,然后另觅道路。
这种全面破坏之后重建的手段,隐合道门盈亏之理,又带着死中求生的勇气,倒似唯一可行的方法。
这场棋下出一个结局时,又到了晚膳时分。
霍铮这才迟一拍地看明白,原来楚岩汐同他一样,度日如年,艰难地熬着时光。
这一夜,霍铮睁着眼在床上躺了许久才睡着,不知睡了多久,执事太监进门将他推醒,说太子传他一道出宫。
他迅速翻身站起,略作梳洗即来到前厅。
楚岩汐要去的地方是太傅府。
此时天还未全亮,屋外寒气逼人,秋霜侵阶袭草,皓皓银白在灯笼的映照下更显得清冷寒冽。
霍铮到来时,楚岩汐已坐在软轿内。
护府士兵将太子府的中门打开,寂静的黎明里这高大厚重的镶铜大门开启的声音尤其显得沉重。
起轿后,楚岩汐探身轻轻地掀起厚重的轿帘。
晕黄宫灯只照出近处的一圈暗黄光影,他的视线被黑暗阻隔,他无法看得更远。
但他知道,穿过这条廊亭,一直往西,即是后廷,亦称西宫,是众嫔妃生活的区域。
西宫最偏僻的一个地方,有座叫寄云阁的院落,那里承载了他所有的快乐与希望。
宫城虽然大,从东宫到西宫,路途并非遥不可及,但是他用了十三年,却始终无法抵达。
他不知道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他亦不知道是否还有那么一天,他可以再静静地坐在母亲身边与她一起看书习字。
软轿转了一个弯,显然是要从离太子东宫最近的月华门出皇城,楚岩汐松开手指,靠回软枕。
那日神荼问他,是否真的就了无牵挂。
他说有,但万事有个取舍。
可是现在,他却有些怀疑自己的取舍是否值得。
他思前想后选择了舍生取义,可是他取的这个情义,却是一场骗局,太傅根本没有死!
已有先行官通知了太傅府太子驾临,楚岩汐的软轿未到门口,太傅府内已中门大开,灯火明亮,软轿未作停顿,一直由仆从接引至慕雪的卧室。
几日未见,太傅夫人鬓生华发,让人看了唏嘘。
旁人只以为她过度哀伤而致,而实际上,失去叠境的保护,她无法再维持着青春不老的容颜。而慕雪,果然已经形销骨瘦,脸色难看得没有一丝生气,哪里还像个十几岁的鲜活少女。
昨日霍铮梦中所见到的,并非错觉。
楚岩汐屏退其他人,只留碧烟在慕雪房中,霍铮退出后带上门。
烛光将两人身影映在窗纱上,楚岩汐一直坐着未动,但碧烟却滑下座位,半跪地上掩嘴痛哭,受压抑的哭声从门缝中泅游出来,钻入霍铮耳中。
霍铮仰头去看墨黑的天空,他很想知道,那遥远不可触及的天上,到底住着一些什么样的人,肆意用天意在这里扰乱凡人的情绪。
未过多久,房门再次打开,碧烟低头从霍铮身边行过,几乎撞在他身上。
霍铮转身入了房间,见楚岩汐正裹紧轻裘,苍白的脸上密布细汗。
见霍铮进来,他略移了一下身体,将自己藏在灯光的阴影中。
没过多久,碧烟重又返回,她已清洗干净脸上的泪痕,甚至重新画了一个淡淡的妆容。
霍铮吩咐屋外的仆从送入两个暖炉,只是太傅府中的木炭不比皇宫中无烟无味的宫炭,没有多久,楚岩汐即被木炭的气味熏得咳嗽不止,霍铮只得再令人搬出去。
碧烟看着楚岩汐冻得有些发青的嘴唇道:“殿下您怕冷?”
空中有人答道:“若只是怕冷倒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