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只是一时的英雄豪气,只消走出这间温暖的楼阁,被寒洌的冷风一吹,他们自会清醒。
而那些年纪与楚岩汐相仿的皇孙们则暗暗握拳,男子汉何所畏惧?一定要让青春多些故事,不要被这禁宫的高墙圈住心里的梦想。
他们本就一直崇拜着这位冷面的年少叔叔,今日之后,这崇拜之情又将蹿上几个分值。
那些帝姬们的想法又完全不同,她们全部一片倒地同情着跪倒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筠瑶,佩服她的真性情及追爱的勇敢,叹息她所托非人。
以帝姬们的身份,婚姻只是皇室用来巩固政治的手段,她们中没有谁可以嫁给自己的意中人。
运气好的,婚后略有些感情;运气不好的,独守名分及空房。
若今日的结局太好反会刺伤她们,筠瑶将会被她们莫明嫉恨。
说到底,嫉妒,不就是充满恶意与不满的羡慕?
而太子郎心似铁的甩手而去,让这些在感情生活中处境尴尬的帝姬们心里得到满足,亦有足够的空间释放她们泛滥的同情心。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声中,三皇子坐正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因刚才太紧张过度,他的手握不稳壶,不少酒水倾洒杯外。
楚岩汐将前面情景铺垫得实在太好,即使他现在拒婚,筠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至少,就算是查出她身上的宫牌来自三皇子府,也不会因此连累三皇子。
他想不通楚岩汐为何要救他,若太子想将他铲除,完全可以借这次刺宫事件借刀杀人。
谁都会认为这全是三皇子自已的错,或者是皇帝的无情。
千载难逢的机会,楚岩汐又为何要放弃。
筠瑶是第一次离开大漠,所以那所谓的三年前救命的事情完全是捏造,但为何筠瑶有太子的玉佩?
三皇子不太明白其中过节,但可以相信的是,太子与筠瑶曾经见过面。
或许,楚岩汐并不知道筠瑶来自他的府中,太子要救的,只是筠瑶,并不是他。
三皇子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心中暗道:“那么,楚岩汐,你错失良机。”
三皇子在边塞一驻即是二十几年,一直安安稳稳,远离朝廷纷争。
他对这位晚出世的弟弟并无什么印象,直至楚岩汐被封为太子,他才惊觉还有一位这么年幼的弟弟。
父皇对三皇子一直极信任,委以重权,边塞几百万大军任他调用,朝廷从未干涉。
但自前几年开始,皇帝以边境战事已平定而开始裁军,而后又加派几位辅将,说是辅佐,不如说是牵制。
而今年,皇帝下道圣旨,说他在外辛苦多年,要他回京休假。
父子久别重逢,他时常被召入宫中把酒言欢,让他彼为感动。
当他探知武帝派出钦差去细查他有无私通敌国时已太晚,筠瑶已经以侍女的身份在他府中住了几个月。
一位接替他职责的将军早已远赴边塞,他要重返边境的事情被遥遥搁置,三皇子终于明白自己被软禁在京都。
宁王与他一直交往甚密,有次酒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楚岩汐的计划,这位太子早已开始涉猎朝政而皇帝对他青眼有加,一切言听计从。
被削权的何止是三皇子一人,宁王的岳父贵为兵部尚书,掌有一方兵权及军事政令,也逐渐地受制于枢密院,现只有空职却无实权。
种种迹象不难表明,楚岩汐在为自己将来荣登大宝做准备。
武帝已经一年老似一年,而楚岩汐日渐锋芒,太子位他一坐十三年,成为天子似乎指日可待。
边境无战事,两国边境守将常因政务而往来,二十几年的交道慢慢结出友谊,但碍于职务,他们的私交只能隐藏。
而他们的儿女们,却并不在意这些,在一起厮混得很好。
天高皇帝远,他们并未将这个“私通敌国”的罪名真正放在心上,况且,在他们心中,那并非敌国,只是友邻。
若罪名坐实,则是谋反!
武帝召他入宫原来并不是真的想念他,只是一种变相的庭审,借着温情的掩护想挖掘他心底的秘密。
在这种本就存有七分疑心的情况下,即使未查出筠瑶是敌国将军之女,仅以她身怀绝技私闯禁宫就足以让心有戒心的皇帝作出对三皇子最不利的判断。
可想而知,若这次没有楚岩汐出面将事情全部揽过,他不能想象现在的他,是否还能安坐这里饮酒。
不仅是他,三皇子府中上上下下都将株连,即使是皇帝的血缘至亲又如何。
亲情,在皇宫中带来的,从来都只是血腥。
面对父亲及自己的亲兄弟,他远无面对那位敌国将军那样轻松自在。
他不敢说出心中所想,他要注意措辞,他不能开怀畅饮,更莫谈酒后放歌。
困在京城,步步惊心,让他无比想念在边塞快乐无拘的时光,他亦时时想念那位敌国的将军。
有时,敌与友,真的无法将之划定得那么界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