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年的正月初七之前,这块雷刹令无论在谁手里,都像是一个可能爆炸的手榴弹,随时可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奈奈子道:“她一向很精明,她知道最安全的法子,就是把雷刹令卖给别人。”
她叹息着,又道:“一个女人到了她那种年纪,生活既没有倚靠,精神也没有寄托,总是会拼命想去弄点钱的,所以……”
邓獠忌道:“所以她跟你关系虽不同,还是要你拿出二十万两金子来。”
奈奈子黯然道:“只可惜我现在比她更惨,我才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邓獠忌勉强笑了笑,道:“你至少还有个朋友。”
奈奈子道:“你?”
邓獠忌点点头,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们本不是“朋友”,他们的关系远比“朋友”更亲密。
可是现在……
奈奈子看着他,眼睛里也露出种说不出的表情,谁也不知道那是悲伤?是安慰?还是感激?
过了很久,她忽然问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邓獠忌道:“你说。”
奈奈子道:“现在就连雷刹令对我都已没用了,但我却还是希望能看看它,因为……因为我为它已牺牲了一切,若连一眼都没有看过,我死也不甘心。”
邓獠忌道:“你希望我找回它之后,带来给你看看?”
奈奈子点点头,凝视着他,道:“你答不答应?”
“只不过那至少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那时候你还会在这里?”
“我会在的。”奈奈子凄然道:“现在我已只不过是个废物,无论是死是活,他们都已不会放在心上。”
她眼圈发红,泪又流下:“何况,像我这样一个人,还能够有什么地方可去?”
月亮渐渐看得清晰了,外面更静,该上路的客人们,都已上了路。
邓獠忌用衣袖轻轻拭干奈奈子脸上的泪痕,又坐下来。
又过了很久,她才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也该走了。”
邓獠忌道:“你要我走?”
奈奈子笑了笑,道:“你总不能在这里陪我一辈子。”
她虽然在笑,笑容看来却比她流泪时还凄凉。
邓獠忌想说话,又忍住。
奈奈子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要问我?”
邓獠忌点点头,有件事他本不该再问的,他不愿再触及她的伤痕,可是他又不能不问:“玉面郎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奈奈子的回答也和雷玉香一样,居然连她都不知道玉面郎君的身世和姓名──他的身世隐秘,行动难测,他身材瘦小,目光如鹰,无论对什么人,他都绝不信任,就连他的妻子亦不例外,但他武功绝高,生平从未遇见过对手。
这几点却已是毫无疑问的。
邓獠忌又忍不住问:“拉哈苏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奈奈子道:“那地方也跟玉面郎君的人一样,神秘而可怕,那里的人气量偏狭,对陌生的外来客总怀有敌意,除了两个人之外,无论谁说的话你最好都不要相信。”
邓獠忌道:“我可以信任的这两个人是谁?”
奈奈子道:“一个叫老山羊,是我父亲的老伙伴,一个叫陈静静,从小就跟我在一起长大的,他们若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一定会尽力帮助你。”
邓獠忌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奈奈子道:“一过了中秋,那地方就一天天的冷了,十月不到,就已封江。”
邓獠忌也听说过,叶赫罗拉江一结了冰,就像是一条平坦而辽阔的大道。
奈奈子道:“没有到过那里的人,永远没法子想像那里有多么冷的,最冷的时候,鼻涕一流出来就会结成冰,连呼出的气都会结成冰渣子。”
邓獠忌在心里叹了口气,情不自禁拉了拉衣襟。
奈奈子道:“我知道你通常都在中原地区,一定很怕冷,所以你最好趁着还不算太冷的时候,尽快赶去,出去后最好先买件可以御寒的皮袄。”
邓獠忌忽然又觉得温暖起来,不管怎么样,她毕竟还是关心他的。
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关心自己,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只不过还有件事他也一定要问清楚。
他沉吟着,道:“玉罗刹一死,魔教内部难免有些混乱,为了避免引起别人乘虚而入,所以她的死,至今还是个秘密。”
奈奈子道:“知道这秘密的人确实不多。”
邓獠忌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奈奈子道:“维逊帮下,又分飞讯、赤杀、啸天三个分堂”
“啸天”负责追踪,“赤杀”负责搏杀,“飞讯”的任务,就是负责刺探传递各路的消息。
维逊帮能够迅速崛起,这三个分堂办事的效率当然很高。
江湖中所有成名人物的身世、形貌、武功门派,以及他的特长与嗜好,飞讯堂中几乎都有一份纪录的资料。
奈奈子接着道:“所以我还没有见到你之前,就已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她是不是早已知道他的弱点是女人,所以才想到要他来做自己的挡箭牌?
邓獠忌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别人对不起他的事,他从来不愿多想,所以他心情总能保持明朗愉快。
奈奈子忽又笑了,笑得凄凉而尖酸:“在维逊帮里,我本来有两个职位。”
邓獠忌道:“哦。”
奈奈子道:“我不但是总堂主的出气筒,也是飞讯堂的堂主。”
邓獠忌终于走了。
奈奈子说的不错,他当然不能在这里陪她一辈子。
天气还是很晴朗,他的心情却不愉快。
想到这件事的复杂与艰巨,想到他所牵涉到的那些麻烦,他简直恨不得去跳河。
满院落叶,秋已深得连锁都锁不住,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零仃仃的站在枯树下,仿佛随时都可能被秋风吹走。
她手里拿着封信,一双充满了惊惶的眼睛,正在邓獠忌身上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