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都在此刻更加陌生,像是盖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薄纱后面是随时变化着的骇人的深渊。
徐之浔觉得身边坐着的男人像是镇上的一位司机,而徐之浔是楚门。
十几分钟后,林岿转过头瞥了她一眼,低声问道:“受伤了吗?”
而徐之浔只是继续盯着变换的窗外景象,茂密的树木在快速行驶的车子的窗上变成许多整齐排列的绿色线条,更抽象了,一切都抽象得难以言喻。
心脏好像被无数团黑色的棉花塞满,鼓胀着,艰难地跳动。
此刻,她宁愿封闭自己,把自己装进真空的玻璃瓶里,没有声音能传进来,没有光线那么刺眼,只有她自己。
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过于戏剧化。
可悲的是她现在还在戏中,不知何时能够结束这场戏。
车子平稳地停在平房前。
徐之浔推开车门下车,林岿也跟下来。
殷红的血染透了林岿的半条手臂,在阳光下静静地渗透着。
进屋,林岿从矮几下拉出一个箱子,拿出纱布,用牙撕下一长条,低着头单手笨拙地包扎着。
徐之浔安静地站在方桌边看了半分钟,还是走了过来,接过林岿手上的纱布放在一边。
伤口不浅,有七八厘米长,从大臂内侧划到外侧,还在冒着血珠。
她沉默地将毛巾浸湿,擦拭伤口附近,用碘酒仔细地消毒一遍,最后才撕下一块新的纱布紧实地缠上。
整个过程中林岿一声未吭。
一切做好后,徐之浔抬头望进了林岿的双眼。
那里面没有掀天的责怪和怨怼,只存放着平静的安稳的湖面。
“对不起。”徐之浔说。
“下次别去了。”林岿挪开眼,站起身,倒了一杯水仰头饮尽,又转头看着徐之浔说了一句,“我不至于害你。”
一整个漫长的下午,徐之浔都坐在园子里。
先是将勿忘草间的杂草择去,然后将空花盆花瓶摆放整齐。
最后靠在椅子上看飞鸟在树木间来去自如。
林岿则不知所踪,包扎完伤口,做了点吃的供二人填饱肚子后立刻出了门,只在方桌上留了一个满弹的弹夹。
徐之浔感觉头重脚轻,整个人仿佛虚浮在空中,向上触不到天空,向下踩不到土地。
云层的高度似乎下降了,将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天也照常变暗,光线收拢到地平线之下,黑夜又降临。
徐之浔又想起了于天明。
其实和他在一起并没有很快乐。
他的责任感胜过一切。
他们的相处只是于天明生活中的一小部分,或许与胶片相机在他心中的位置差不多,又或者更小一些。
仅仅因为两人都不是乐于表达的人,甚至让矛盾根本无法冒头,只能一直埋在地下,无法打破表面和谐又死寂的平静。
徐之浔明白,他们之间并不是没有矛盾,只是他们都不屑将矛盾宣之于口。
浪费力气。
两个相对冷淡的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产生深刻又激烈的情感,包括爱,也包括恨。
从一开始,一切就只是顺理成章。
挑不出错,也不算对。
而现在,一切都没有逻辑,奇怪至极。
醒来时胃空得发疼,徐之浔走回屋里,竟有点希望方桌上能够放着一碗飘香的面,或者是一碗热粥。
事实略有不同,因为方桌上放着三个菜和两碗米饭。
青椒肉丝、干煸豇豆和海鲜菌菇汤。
林岿站在桌前摆筷子,眼神示意她坐下吃。
徐之浔看见林岿左臂的纱布上没有红色渗出,略安下心来。
两人对坐,安静地吃着,沉默塞满了房间。
林岿的手艺很好,菜是家常菜的味道,却将各种食材的鲜味带了出来。
胃被填满,思路也开始回笼。
“我难道要一直在这住下去吗?”徐之浔问林岿。
“你也可以自己造房子。”林岿答道。
徐之浔低头用筷子戳着几粒米饭,语塞了一会儿。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五个月前。”
徐之浔自顾自点头。“那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跟你一样。”
话题结束了,两人光了盘,林岿起身收拾,被徐之浔挡了下手,她说“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