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是第一次见到鬼怪,就算知道一点点的鬼怪知识,知远终究不过是个没吃过苦的14岁小孩。
在手里玉佛碎掉的那一刻,知远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还想编个什么理由,一开口,却带上了哭腔:
“我、我迷路了……我回不去,我怎么都回不去,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儿!姐、姐姐……”
仅存的一点理智让他硬生生吞掉了后半句的“你放我回去吧”,可是从眼眶里涌出的害怕兼委屈的泪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被眼泪模糊的视线里,面前的人影一片血红,可知远用力擦掉眼泪时,面前的大姐姐正有点慌张地从包里翻出手帕:
“怎么就哭了呢,明明比我还高——给,擦擦,你看你鼻涕都要出来了。”
“不、不用了,我没事的……”知远用力抹掉鼻涕,硬着头皮拒绝道——他已经看到手帕上无声洇开的血色了,鬼知道用这玩意擦自己会擦出个什么来。看见面前的大姐姐面色微沉,拿手帕的手往他面前递了递,知远一个激灵,嘴顿时甜了几分:
“姐姐,真的不用了,我书包里有纸巾呢。弄脏了姐姐的手帕,姐姐还得洗呢,我真的不好意思麻烦姐姐……”
嘴上这么说着,知远却不敢去捡几米外的书包——谁知道他一转身,这位姐会变成什么样子啊?路灯已经映出了这位姐的影子,看起来很奇怪,至少手好像和肩膀不是连着的,头也有点歪。知远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的真身长什么样,此时此刻,他脑袋里就剩一个念头——
姐,你尽量维持人形吧……
血呼啦的人他不是没见过,但离得这么近,知道对面很危险,还要聊天,真的是第一次。压力之下,知远又抹了抹眼泪,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见对面带着点无奈的声音:
“唉,怎么就在家门口遇见个小哭包呢……你家在哪?”
“在、在大榆树站……”知远下意识回答道,说出来就有些后悔了。他只能安慰自己,邻居就是搞家庭教会的,告诉她……应、应该没事吧?
“这也能迷路的吗?”对面传来有些疑惑的声音,“那不是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不到一站路的距离吗?”
“是这么走的吗!”知远瞬间抓住了台阶,他几乎是压着自己不要马上落荒而逃,“我刚从城里回来不认识路,谢谢姐姐!原来这离我家这么近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顺势从地上捡起书包,背上它转身离开。只是,没几步,大姐姐就跟了上来。
“反正也挺近的,我送你回去吧,免得你又因为找不到路哭鼻子了。”
“不、不用了……”知远头皮一炸,悄悄瞟了一眼她的影子,还是那副怪异模样。他心下慌乱,只能勉强维持着礼貌:
“天都那么黑了,大姐姐不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吧?”
“家里吗……”大姐姐轻轻念着,神情有些恍惚。一瞬间知远以为自己看到她脸上流下了血泪,定睛一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大姐姐还是原样。接着大姐姐摇了摇头,神情还是那副茫然的模样:
“我不知道……我感觉我像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反正我心情有点乱,有点不想回家……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就当散步好了。”
“那、那就麻烦姐姐了……”知远硬着头皮回答。多礼貌一点,也、也许就能死得好看一点,也、也许吧……
大姐姐又靠近了一些。她轻轻牵起知远的手,冰凉的手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温度,知远却不敢拒绝,只好任她牵着。一人一鬼(?)沉默地沿着路走着,各自带着自己的纷乱心事,一声不吭。
人行道、路面和两边的植物已经变成了知远陌生的样子了,像是完全换了一条街道。倒不是说它们长得奇形怪状,只是原本精心修剪的绿化带变成了随便长长的路边野草,人行道不见了只剩路牙子,马路上划着的白线黄线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条不算太宽的水泥路。路上一个人,一辆车也看不到——刚刚也是这样的,但刚刚的路起码还是知远所熟悉的回家的路,而现在……知远有种预感,他就算走出这鬼打墙,见到的恐怕也不是自己的家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大姐姐,她正抿着唇,眼神放空,茫茫然地看着前方。说是带路,她更像是在梦游。明明不长的路,却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路边的景色似乎一模一样,但牵着知远的她却像是完全没察觉。与其说她在带路,倒不如说她抓着知远,在这条路上永无止境地徘徊。知远有些后悔了。他随口提的那句家里,威力就那么大吗?她家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她这样逃避?
夜晚很安静,静得没有一声虫鸣鸟叫,甚至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大姐姐也很安静,带着梦游一般的神情,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就这么茫茫然地走着,抓着知远的手却没有一丝放松。知远脑里转过一个又一个念头,他甚至有种挣开她的手不管不顾地逃跑的冲动,却又害怕这会惊醒她,让她变成更可怖的模样。看不到尽头的路途里,知远啥想法都冒出来了,他甚至像走马灯一样开始回顾起自己的一生,直到他想起了和好友的某次闲聊——
“阿言,你说,我能和鬼怪交朋友吗?如果他们是我的幻觉,那只要不被别人看到,我就可以和他们聊天的吧?有一个看不见的朋友,那不是很酷吗?”
那时他和展言认识还没多久,展言对鬼怪之事是有所保留的。他这番奇思妙想,只弄得展言哭笑不得:
“得了吧,被小时候的阴影困扰然后缠上我的那个家伙是谁啊?再说了,你这想法,也不是你自己的吧?也就是现在的小说动画影视什么的,鬼都不准有血,也不准吓人,反复强化这种印象,才会让你觉得他们和蔼可亲的!”
“那我最后不还是长这么大了嘛!他们也没伤害我啊!”知远争辩道,“我现在想想,故事里总说,普通的鬼都很惦记家人和生前的遗憾,那些浑身是血的鬼也会惦记的吧?他们为什么满身是血啊,是有人杀了他们吗,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吗?他们是不是一直有心愿未解才留恋人间啊?我可不可以帮他们忙啊,然后我就可以和他们做朋友了!”
“你还是别惦记它们了吧,”展言扶着额头,有点无奈,“说到底,鬼怪只是人们想象出来的东西罢了,你这假设没有任何意义。再说了,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