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才再度开口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十多年了吧?”文森特的语气中有种难得的淡漠,仿佛在彼岸回首而顾,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平静。“上一次拦在我面前的女人是我的母亲。”
“嗯。”李/明夜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回了一句。不论文森特的语意有多不祥,她的语气与神色仍然是古井不波的,没有同情,没有好奇,没有哀悯……仿佛他说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爸是个该下地狱的酒鬼,所以他们离/婚了,我妈是个上等的体面人,她不该和一个酒鬼纠缠在一起。至少我是这么想的……但很可惜,他不是这样想的。”文森特嗤笑了一声。这个一贯浮夸的男人那张冰冷酷烈的脸上,难得现出了真/实的讥讽神色,“所以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他正在醉醺醺地纠缠她,我当然冲上去了,我告诉他立刻滚蛋,否则我就报警。”他顿了顿,淡淡道:“然后他掏出了枪,她挡在我的面前……这就是第一个挡在我跟前的女人。”
“退役军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或许还有打拳击的爱好?”李/明夜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文森特蓦地站住了脚步。他神色变幻不定,片刻后才继续往前走。他轻笑道:“你查过我?”
“没有,我猜的。”李/明夜头也不回地道,“在‘我’的记忆中,我和三四十个连环杀手打过交道,你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人的个性千姿百态,但共性却是永恒。”
这世上天生的变/态还是比较少的,李/明夜和文森特都不在其中。
文森特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一类人,因为他有一个好母亲。一个好母亲能够教/导她的孩子什么是爱和温暖,用细腻温柔的爱/抚与叮嘱告诉她的孩子,该如何欣赏蓝天白云与鸟语花香,该如何关心别人,同时被别人所关心。这是人之初始应该享受的美好,有人发自内心地爱你,且不图回报。
但文森特又不够幸/运,因为他有一个罹患战后心里综合征的父亲。这个父亲在他还不够强大的时候夺走了他的明天,让他无数次从血红色的睡梦中惊醒……直到在母亲忌日的那一天,他第一次杀/人,死者是一名体格强/健的酒鬼,且拥有一个备受折辱的妻子与惊惶不安的孩子。
一个连环杀手的第一个牺/牲/品,往往会折射/出他自己的人生,与他最真/实的渴望。
当夜,他睡了个安稳觉。
当他用整整5条人命彻底武/装自己之后,他终于动手杀死了他的父亲,直面了那个强大而卑鄙的强盗留在他心中的阴影。他本以为这就是结束,可是很遗憾,父亲的死亡……只是让他释放了内心真正的疯狂和罪恶,彻底成为一个逐血而生的屠/夫。
——在文森特·托雷斯的杀/戮史中,泰德·托雷斯的死亡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分水岭。在他父亲死前,他专注杀死那些酗酒和家暴的健壮男人;在他父亲死后,他成为了现在的文森特。
狡猾、敏锐、狂傲、冷酷,伴随着一点点自毁式的疯狂和偏执、戏剧式的暴戾与浮夸。
李/明夜站在现在的文森特面前,几乎能一目了然地看清他的过往。
“你服过兵役吗?”李/明夜问道。
“没有。”
“那你应该也不喝酒了。”
“我很少喝酒。我是一个在酒吧里喝冰水的客人,不过我通常给很多小费,所以还是挺受欢迎的。”文森特笑道,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直到后来我的照片被FBI的那帮蠢货贴的到处都是……可怜的调酒师,他吓得辞职了。”他顿了顿,颇感兴趣地道:“别光说我,说说你吧。你和三四十个连环杀手打过交道……你是个警/察?”
“我只认识一个警/察,但我从没见过比他更不像警/察的人,如果不是他长得太帅,我还以为他是个职业特工。你既然和FBI打过交道,就应该知道特工、特/警、特种兵是完全不同的三类人。”李/明夜说到这里,终于不免开始回忆过去,原本就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越来越淡,彻底凉成一杯水。她沉默了片刻,突然笑开了:“我没有你那么轰动,你肯定上过新闻……对了,你在被通缉的时候,会看自己的新闻吗?”
“当然会了,这是‘连环杀手的共性’,UH?”文森特看出她不想说,索性把话题略过,“不过那些新闻很没劲儿……一群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自以为有资格对我评头论足,用可笑的方式解释我为什么是个恶/棍,还试图通/过他们的妄想把我变成一个好人。他们觉得我应该结婚或者找个长期女友,每周去社区教/堂做礼拜,因为良好的长期亲/密关系能使人不孤独,信/仰能给人平静和救赎。这或许有道理,但难道我就不知道?真是可笑。”
“这是很可笑,我能想象那些新闻。”李/明夜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冰凉的微笑,像是燃/烧的雪,或是寂灭的火。“文森特,我曾经是个天真的好人,软弱、愚蠢又善良,认为这世上没有人会伤害我。我一向与人为善,从来没和人吵过架,甚至会购/买大批猫粮狗粮送到流浪动物收/容所,后来……好吧,你至少有一个挡在你跟前的人,而我没有这个人。”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一个拐角前站住了,她闻到了腥膻、酸臭的异味。
“所以,我选择自己成为这个人。”她最后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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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李/明夜的警惕,还是稍微有些多余的……
这和二人眼前的场景恐怖与否倒没什么关系,实际上,当他们转过拐角、避开倒塌的石壁与半坍塌的拱门,并成功进入一间宽广高挑的大厅之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相当恐怖的一幕。
这大厅曾经应该是用来摆放一些身份高贵的木乃伊的地方,但此刻这里的每一寸石壁上都爬满了粘/稠而湿/润的灰白色蜘蛛网。这些蜘蛛网被编织成了圆屋顶形状,层层叠叠地累在这大厅中的每一寸地方,其每一根纤维都有粉笔那么粗。大厅的另一头有一根粗/壮的廊柱,柱上熊熊燃/烧着一根硕/大的火炬,温暖的淡金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厅堂中的蛛网,反射/出粘腻的光亮。
就在那大厅旁侧,有两个半透/明的、蛛网包裹的茧子,但茧子里却是空无一物。在茧子旁边,趴伏着一只足有十五英尺(4米半)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