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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2 / 3)

口。

来人合上了门,将油伞搁在了一旁,断了一根骨架的伞面,被雪水侵袭,立在那儿时颓然垂下一块,若弯折塌陷的脊背。

“今日风雪很大,住持。”他走至老者面前,跪在了那个空着的蒲团上,双手合掌于眉心间,微微前倾行礼。

“从前也不是没有比这更恶劣的天气。”明释长老缓缓睁眼,眸中温和而慈悲。

“……课业繁重,耽误了些时候。”

“你一直都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向来准时,从无例外。”他的眼珠因年迈而混沌,却始终透着亮光,像寺中那盏不灭的长明灯。看着少年时,带了些亲厚的笑意:“在新家,到底遇到何事了?”

介嗔痴置于膝盖处的双手抓握了下衣摆,回答道:“我妹妹生病了,待她喝下药睡熟了才来的。”

他神色未见有异,一如竹枝冷雪,但说到“妹妹”二字时,眼角溢出的暖意却出卖了他。

“妹妹……”

话音未落,明释长老盘捻的佛珠突然应声而断,颗颗菩提乍然迸溅开来,落在衲衣与地面上,噼噼啪啪地混乱闷响。

最先断落的那颗菩提骨碌碌滚到了介嗔痴手侧,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捡拾,却被心头猛然狂跳的长老立即阻止了:“嗔痴,任其去!”

介嗔痴不明所以,收回了即将触碰到的指尖,重新端坐,“请开始吧。”

随即低下头,将额顶暴露在明释长老面前。

明释看着散落满地的佛珠和神情木然的少年,十几年来时刻紧绷的那根弦,仿佛摇摇欲坠。

————这无从勘破的……劫数。

他心中叹息,抬手覆在介嗔痴的额顶前方,金色阵印结于掌心,逐渐清晰复杂,在亮光盛极的那刻,明释手腕前推,阵印瞬时没入少年的身体。

介嗔痴眉心微皱,吞下了阵痛的闷哼,一言不发地承受着。金光如有生命般在他体内游走,沿途随处留下闪烁的暗芒,如皲裂的皮肤。

明释长老双手合掌于胸膛前,掌心处灵光不灭,语气随之恢复平静:“近五日可有造下恶业?”

“不曾。”介嗔痴的额角已渗出薄汗,他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坚定否认。

“做的很好,孩子。”

明释掩下不忍,开始轻声念诵起什么,霎时蔓延在介嗔痴皮肤之上的金光,愈加活跃兴奋起来,冲腾而出,化作锁链般的咒文,环环囚锢住少年。

体内像被万蚁啃食,它们疯狂地同什么拉扯厮杀着,介嗔痴痛苦地仰起脖颈,喉颈旁青筋紧绷。念诵声时快时慢,咒文时暗时亮,不断地,有浓墨色的雾气从他身上一缕缕浮现出来,不断汇聚在其心口前。

他眼前模糊一片,烛火与咒文光芒忽明忽灭,风声与诵声交替刺耳,眼前的人影逐渐幻化成了各类模样,

是酗酒好赌时常发怒鞭打他的继父,是冷漠忽视时而癫狂咒骂他的母亲,是邻里街巷那些毫不掩饰的闲言碎语,是同龄人手中砸来的石头、扔进水沟的馒头……

一双精致的翘头履踩在他手背,用力碾压着,它的主人满眼鄙夷嫌恶,眼尾绯色痣灼灼似血。

无数张面孔狞笑着,无处不在的黑暗铺天盖地,就要遮蔽吞噬所有光亮。

暗色翻涌叫嚣着:杀了他……就不会痛苦了……是他们该死!杀了他们!

他左眼泛出了兽类的浅绀色竖瞳,像冬日尘封的冰原。

“嗔痴!凝神!!”

明释厉声急唤,转圜双手,迅速变换阵印,自周身贯注沉厚灵力于咒文之上。

“啊————!”金光大盛间,少年引颈嘶吼,发出痛苦的哀叫,不断涌出的黑雾被凝聚在心口前的一颗圆珠中,咒文萦绕下,呈现出浓稠的赤色。

身体脱力地前倾而去,一直紧攥着的双手堪堪撑住冰凉的地面,冷汗淋漓,顺着下颌无声滴落。

咒文与圆珠黯淡了下去,他的眼瞳也随之恢复了原样,只是急促地呼吸着,抬起头,目光紧锁那颗殷红的珠子。

明释长老捂住胸口,身形踉跄了几分,抬起粗糙消瘦的手,微颤着收拢阵咒,那颗赤珠便即刻消失不见。

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介嗔痴见状,垂下了眸,察觉到熟悉的空洞感遍布全身,仿佛被抽空了什么似的,只剩毫无缘由的清明。

明释神色难辨,开口道:“恶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你这几日……当真没有造下杀戮吗?”

“我说了,不曾。”

地面的凉意蔓延而上,介嗔痴蜷起手指,声音涩然:“您不信吗?”

明释轻叹,“嗔痴,我说过,你需一心向善,才可安稳一生。”

“可是!”他急急抬眼,眸中是孩童般真挚的迷惘:

“若良善只能使我苦痛,那也要坚持吗?”

“……于你而言,只能是肯定的答案。”明释眉间染了疲倦,“你和其他人不同,孩子。”

介嗔痴沉默须臾,“我不明白,您不是一直说……众生平等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只有屋外的寒风,不知疲惫地呼啸着。

明释长老闭上了眼,只是嘱咐道:“五日后,记得准时再来。”

介嗔痴不再追问,将散落遍地的佛珠拾放在一起,像明释长老行了一叩首后,转身往屋外走去。

他拿起伞,隐入了风雪中。

只有伞上融化的雪水,在门槛处留下了蜿蜒的水渍。

见其远去的明释长老,终于陡然呕处一大口血来,染红了素色衲衣和菩提佛珠。

……

砰然一道闷响,枯藤老树下的积雪上,摔落了一个清瘦的少年,他抓握着心口处,若窒息般大口喘息着,油伞已被寒风刮卷去,纷扬的雪花密集着,像是要埋葬他。

他艰难地想要爬起,全身却似被死死顶在地上,残留的体力在雪中飞速流失着。

大片的冷白和灰黑里,突然显现一道藕荷色的身影,目标明确地朝这边奔来。

到了眼前时,她惊讶地低呼一声,忙朝他伸出了手:

“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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