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成群成对坐在一起。他们找了一块附近无人的草坪，他先坐了下去，之后伸手邀请莫莉跟他坐在一起。
他们一起看着江水和对岸的霓虹灯光。
他看了一会儿夜景，双手交叉在脑后，仰面躺了下去。泥土香、青草香、莫莉的发香和香水味缠绕在一起，萦绕在鼻尖。
他看着孤星闪烁的夜空，突然想讲起小时候：“小的时候，我也会常常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星，想象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先辈一样证明出一个个伟大的数学猜想。”
“你后来实现自己的理想了吗？”莫莉问他。
“没有。”
他们都知道当然没有。
“为什么？”莫莉问。
“我退缩了。因为孤独。一辈子都承诺在短短一行猜想上，实在是太孤独了。我更喜欢现在这样，跟一群人一起做喜欢的事。”
莫莉对他起了几分兴趣，继续问道：“你为什么来到这座城市？”
莫莉是这座城市土生土长的“土著”，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长大。
“一开始我想找一座城，后来我发现自己是在找一个人。”
“你为什么觉得会是那个人呢？人跟数学比起来那么渺小。”
“人既然可以爱上抽象的数，为什么不能爱上具体的人？人难道不比数字更值得被爱？”他从草坪坐起来，反过来问她。
“但是你完全不了解她。”
“我知道她在这座城市读书长大。知道她最好的朋友跟她一起读完了高中，之后去了澳洲，回来后开了一家咖啡店。她们一起给店起了名字，叫做“彡夏”。她有时会来咖啡店帮忙。她喜欢戏剧、古典乐和推理小说，不喜欢早起和做运动。她写过几篇没有发表的小说，很有才华，但是后来放弃了。她在她现在的领域也做得很好。”
听到彡夏时，莫莉脸上露出笑意，接着问他：“你是怎么认识小葵的？”只有她最好的朋友小葵看过她那几篇不成熟的习作。
他会想起那个狼狈的早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刚刚实习的时候我经常忘记带雨伞。有一次下雨，我在快被淋成落汤鸡的时候跑到了彡夏。店长请我喝了我来到这里后的第一杯咖啡。我们聊了一会儿，我说出店长是北方人而且在澳洲留过学，她有些吃惊。之后我们就聊到了你。我之后又去喝了很多杯咖啡，和店长成了很好的朋友。店长跟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他那天早上的推理并没有太多技巧性，完全是出于他日常生活中的观察。
“但是你并不喜欢喝咖啡。”莫莉说。她不止一次在茶水间发现过被他倒掉的咖啡。
他没想到她这样简单就戳破了他的心事。
莫莉感叹：“小葵总是这样同情心泛滥，她平时就喜欢照顾“彡夏”附近的流浪猫。她看人时也总是很心软，我常常骂她是个无可救药的烂好人，但是她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店长是个很好的人。”他接着莫莉的话说到。
“好人总是会被烂人伤害。”
说完这句话后，莫莉又回到了他们之前的问题：“我还是不认为这样就会爱上一个人。你了解到的一切都是别人对她的描述。你没有见过她，没有跟她说过话，更没有跟她相处过。”
他说出了他人生中字数最多的一段话：“我现在就在看着她，跟她说话。我认为跟她相处起来很舒适。跟她见面以前，我曾经怀疑过自己同时爱上了两个人。就是在这个公园里，我见到了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孩。那天她坐在公园里读书，低着头的样子恬静而神圣，就像神话中的九色鹿一样。我当时坐在一辆车上，车子很快就开走了。之后的每晚，我都会梦到她。我变成了另一头鹿，我们一起在林间嬉戏。后来，我又爱上了另一个女孩，店长叙述中的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从那时起，我的美梦就变成了噩梦。我梦到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指责我的自私，因为我不想放弃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有一天，我忍不住地装作不经意地路过了店长的咖啡店。我看见了我梦中的那个女孩跟店长坐在临街的咖啡桌旁，她笑得很开心。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那一刻的感觉。我爱上的两个人是同一个人。那一刻，我想，我是真的爱上她了。”
莫莉认真地听完了他的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会践踏你的真心，我只是不希望我们最终发现我们不适合彼此。”
接着莫莉站了起来，将手伸向他。他拉着莫莉的手站了起来。
他们拍打干净身上的草屑，牵着手走向停车场。
他怀揣着巨大的幸福入睡了，之后又是一个全新的工作日。
5
月末的时候，店长结束了国际比赛，回到咖啡店照常工作。她的成绩很好，拿到了大赛的前三名。店长不仅在社交软件的动态上发布了这个好消息，还把头像也换成了她举着奖杯的照片。他打算在上班的路上顺便去一趟咖啡店恭喜一下店长这位他和莫莉的共同的朋友。
还没来得及祝贺店长在比赛上取得的好成绩，他先在路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福特汽车，车号AX144。对他来说，AX144是很特别很好记的车号，因为144是斐波那契数列的第一个三位数。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彡夏”，正好看见上司从咖啡店离开后坐上福特汽车的背影。
隔着玻璃，他看见店长趴在操作台的大理石台面上，肩膀不住的抖动。
他把情况发送给了莫莉，照常到了公司。今天他的办公桌上仍然放着一杯咖啡，纸杯上印着的正是“彡夏”的logo。
关于上司和店长的关系，他在双方之前对前任的只言片语中早有猜测。
也许是命运的捉弄，让上司今早偏偏决定进入一家从未去过的咖啡店给办公室的同事买咖啡，而让店长见到了她最不想看见的前任。
收到他的消息后，莫莉回复他说谢谢，之后再没了音讯。直到中午莫莉才再次出现。
那天下午，上司把莫莉叫到办公室，发了很大的火。上司指责莫莉随意旷工，丝毫没有职业素养。
之后，办公室里传出流言，有实习生通过特殊关系进入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