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芬背靠一棵柏树抱膝坐在田坎上,呆望着面前连绵的秧田,眼底一片迷茫。 这是顾晓华大学毕业留在省城工作后的第三年。 他从前诅咒发誓一定会娶她,他说他大学一毕业就会回来娶她。可是她在农村都种了七年庄稼了,如今她已是即将年满二十四岁的老姑娘了,他仍没实现娶她的承诺。 两人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从初中就开始偷偷摸摸谈恋爱。这么多年,在她压力最大的那几年,就是他远去江西上大学的时候,她家里媒人不断来提亲的那几年,两人的感情都还很坚固。可是,自打顾晓华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工作,他的态度就变了。他对她一天天地冷淡起来,他真的还会回来娶她吗? 德芬很迷茫,也很不自信了。 想起顾晓华从前对自己多么热烈啊。 他考上大学了,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加上两家的大人都反对,她有自知之明,当时就提出了分手。 但他跑来找她和好如初,他那时长好高了,像个男人了。一个男人当着她面哭了,眼睛都哭红了,又委屈又埋怨她,说她不信任他,说她心里根本不爱他,到最后急眼了,狠狠道:“行吧,我不去江西读大学了!我就在家务农,我跟你在一起,咱们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她就是听了这话感动得无以复加,她不可能阻止他高飞,断了他的锦绣前程。这会被顾家人和全村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她泪水一收,说:“好,我们不分手了。你安心去上大学,我一定等你。” 顾晓华欣喜若狂,“德芬,你一定要相信我,将来大学一毕业我就会回来娶你!” 那会儿她想自己年纪小,他大学也就只四年,四年之后她才二十一岁,她完全可以等他。 但是,四年过去了又两年,马上进入第三个年头了,顾晓华再没说过“我肯定娶你”这种话。 她并非嫁不出去的,想嫁,她就早就嫁出去了。 她长得好看,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又是会认字的,书读得很好,比顾晓华读得好多了。刚过十五岁,她初中还没毕业呢,就有人来她家里提亲了,但给顾晓华捷足先登。他偷偷给她写了情书表白,她本也喜欢读书人,就跟他好上了,两人偷偷摸摸谈起了恋爱。 高中辍学后她回家务农,上门来给她说媒的人更是踏破她家门槛。 之前她还能以自己年纪小为由拒绝,十八岁成年后就该当说亲了。特别是顾晓华上大学的那几年,她的年纪一天天渐长,爹妈的念叨也与日俱增。 “你这么大了,一直不嫁,你知不知道村里人都在说你的闲话?看咱们家的笑话?!” “你还想着顾晓华呢,人家是大学生啊,你配得上他吗?将来他要是不娶你,你就嫁不出去了你知道吗?村里人会说你是顾家不要的媳妇,别人家凭什么拣顾家不要的媳妇?多难听的话都会说。还会说你死皮赖脸非要等人家回来娶你,根本就是癞疙宝想吃天鹅肉!” 爹妈一天天说,一年年说,看衰她和顾晓华的感情。 她明明是抢手货,到头来反而变成了癞疙宝。 她明明是很抢手的,她漂亮能干,有文化,搁古代的说法,就是“知书达理”,这样的姑娘,哪个婆家不喜欢呢?哪个丈夫不爱呢? 又是因为他顾晓华! 她抢手的那几年,他正在江西上大学。那头他得知了有人给她说媒,他怕她被家里人说动跟人相亲看上了别的男人,他的情书一封接一封地写回来要她一定等他。 “德芬,我是永远爱你的。我在江西上大学,远在千里,现在真的没办法立刻就娶你。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你千万千万不要答应嫁给其他男人,只乖乖等着我大学一毕业就回去娶你好吗?” 便是顾晓华这些表明心志的信件让她只如吃了秤砣铁了心,任媒婆说男方长得如何如何高大健壮,男方家里情况又如何如何好,她都无动于衷,把爹妈气得不行。 父亲曾友全曾抄起水竹子做的大扫帚往她身上打,母亲吴淑容哭着劝她。 她很硬气,跪在地上任打任骂,“打吧,你们打死我好了!反正除了晓华哥,我谁都不嫁!” 妈妈拦着发怒的父亲,又气又急又担心:“如果到时候他不娶你,那你该怎么办?人家不要你了,村里尽是你的闲话,其他人家也不会要你的。就算嫁,也嫁不到好人家了,人家嫌丢人呢!你嫁不出去,到时候又来怪爹妈当初不劝你、不管你。” 她昂着头说:“我不得怪你们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做主,请你们不要再插手了。毕竟后半段的人生我是要跟着顾晓华过的,不是跟你们过。” 便是这话说得伤父母的心了。 曾友全和吴淑容两口子从未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可女儿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说出了这是她和她未来男人的事情,叫他们不要管。 曾友全终于放弃了,将扫帚砸在地上,说了狠话:“好,是你自己的事!到时候人家不娶你,你可不要在我们面前要死要活的,死就死远点,悄悄的!” 现在回想爹妈的良苦用心,逐渐生出后悔。 她还是太年轻了啊,看男人的目光哪里有父母高瞻远瞩、经验丰富? 德芬深深呼出一口气。 顾晓华过去说一定会娶她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他写给她的信,一摞摞,信纸里说要娶她的话也是历历在目,她都收藏着。他一直把她拖着,把她的年纪都拖大了,她该怎么办啊? 他态度冷淡了,却又不提分手,也一直不提结婚,他什么意思呀? 这种无望的等待,她真的还能等到个满意的结果吗? “德芬?德芬?” 远远地,又听到母亲吴淑容的呼唤,德芬没有应答。 她身旁是几丛高大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