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舵手去拔锚,漕船要继续前行去建宁。宁不言昨晚摸黑回来得晚,竟沉沉睡到午时才醒转。迷迷糊糊出舱去,面对一众担忧的脸。“会不会是因为中毒了才睡那么久啊?师兄你有没有怎么样?”文世轩在怀岳派与宁不言最是亲近,如今知他中毒无解,紧张地甚至忧患起宁不言时日无多之后他该何去何从,“没了师兄,我该怎么办啊?”
宁不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为何大家的着急。他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我,我不是因为中毒才晚起的,是昨晚我……”他眼神飘忽,脑海里是她快要贴近他时的脸,和盈鼻的馨香。“我去了小听轩,回来得太晚。”
蔡师傅最是明白他的异样,他问:“你见到那姑娘了?”他点头承认:“她给了我解药。不过她说这毒要内服外敷才可解,她还没给我内服的药。”难怪他把脖子上的布给去了,蔡师傅点头,又问:“她还说什么了吗?”“她说她叫陆小知。”其他的话,宁不言默默藏住。
“陆小知?”“什么奇怪名字?不定是哪个蛮族!”文世轩立刻对她下了定义,平日父亲和王叔们最头痛的便是那些蛮夷之师。一旁扮着男装默默听着的海夫人却变了脸色,如鲠在喉。这时忽然有位镖师灵光乍现:“陆小知,陆追一……我们怎么忘了秦淮谷二当家陆追一!”
原来是她,陆追一的女儿,听说是养在外岛十多年,去年才接回中原,其行事乖张,江湖人称“小蛮邪”。其父陆追一原是东瀛人,二十多年前来中原学武,师从恒决道宗,是秦淮谷谷主贺秋声的师弟,之后定居中原至今。
小蛮邪,他心里默念两遍。已是江湖上知名的人物了吗?
蔡师傅听闻陆小知只给了他外敷的药,分析她不会善罢甘休,必定还会再来抢人。他和另几个镖师商量要换路线。谁知海夫人直接拒绝。她给出的原由实在不足取信,因着换路线会多费时间,她不愿让接她的人久等。蔡师傅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夫人如无必要,请不要随意出舱,我会随时保护您的。”海夫人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她看向宁不言:“宁少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宁不言随她走到船尾。“请你将与陆小知见面的过程一五一十告诉我吧。”她开门见山,对自己是香夫人的身份已不避讳。他面上一热,不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道:“她就是等在小听轩,我到了她就现身了。她说没有香夫人,就不给解药,我确实不识得她口里的香夫人,实话告诉她我护送的是您,她就给了我外敷的药。还说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她没有和你讨论这位香夫人吗?”宁不言摇摇头。香夫人黯然,半晌才追问:“她如今,是何模样?”宁不言反应过来——她真是香夫人,她认识陆小知。“我也没看清过,她带了面巾。”“身手如何?”“和我差不多。”香夫人点点头,“今日之话,你我二人知晓便可······对了,请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她温柔地按了按他的脖子,又以指碰他伤口的药霜:如无看错,不过是秦淮谷内常用的愈口祛疤的药霜罢了。
香夫人转身看着河浪翻掀,心里升起失望:如果知儿只是骗宁不言中毒了,或者是他真的中毒而她无意解毒,那么她便很有可能不会再来。她执意冒险沿原定路线去建宁,只因想得一个机会见她一面。如她不来······
陆小知的出现触及香夫人的伤心往事,忆及十五年前那张一直盈盈笑意的面容,她长叹一口气:妹妹,对不起。
昨夜小听轩之会,陆小知无甚收获,她琢磨着:那艘船上的人,几乎都是闯荡多年身经百战,虽说功夫在她之上的仅有那姓宁的,可要对付一群经验丰富的人也未免吃力。十三楼的人虽然功力不弱,可惜双拳难敌四腿,各个都得以一敌十,胜算不大。姓宁的功夫和她伯仲之间,内力却比她深厚,他的师弟也不可小觑,毕竟她比不过男子的气力。
真是麻烦,她在床上翻一个身,又想到最棘手的宁少侠被她下了化功散,这才没那么郁闷。她已经派人找附近的秦淮谷分舵请人支援,只要五刀镖行不改路线,过个六七日再去会会他们正好,那时候姓宁的功夫估计只留个五六成,难敌她手下任何一人。她就只用对付那个叫她小妖女的讨厌鬼。想到被人叫做小妖女,她不免不悦,抬手向右一个掌风,霎时那窗被大力震开。
恰好她的房门被推开,“怎么发脾气?”来人说着踏入她房来,是名身形颀长的男子。“逸飞哥哥,你来啦?”陆小知惊喜地起身,飞扑入他怀中。“我是闷了,透透气。”她在他怀里抬眼,软糯糯地撒谎。他把她推直:“你又不穿鞋。”带着她去穿鞋,继续关心地责备:“我听说你抱了别人。不是说了别这样吗?”
他这个妹妹,自小养在外岛,由上一任金钗萧王柳照顾,那原是长期在青楼里借花魁身份为秦淮谷做事的厉害女人,对付男人很有一套。陆小知跟着她的柳姨,潜移默化十五年,不通俗礼。每每他上岛去看她,都被她勾着脖子撒娇,他未觉不妥,直到将她接回中原,发现她对身边年纪相仿的、亲近的手下也是亲密的身体接触,高兴了就挽人的手,女子还好,对男子她也不避讳,之后他就告诉她好几次,要和人保持身体上的距离。于礼不合不说,还很有可能受人近身偷袭。
陆小知自知理亏,怯怯地解释:“是说那个姓宁的哦?我不是打不过他吗,就这样······”她抬手勾了贺逸飞脖子,重演当时的情景,“趁他发愣,在他脖子上偷划一刀。”她得意地收回手,冲贺逸飞邀功似得笑:“他中了我的化功散。过几日我再去,他就是个软脚虾啦。我保证带回香夫人。”
香夫人······贺逸飞敛容,严肃道:“我来就是为此事。”他不想见她,所以陆小知自告奋勇说要替他来接香夫人,他便同意了,即使小知只带了七名十三楼的手下去,他也并不上心,失败成功,他都不想关心。没想到父亲下令一定要将那个女人带回秦淮谷,是故他立即动身来追小知,那时她已出发四日,他刚追到梧州便知晓了她失手的消息。
“我们准备一下,这两日就动手。等她踏入建宁,秦淮谷就不便再纠缠。”
“为何?”
“师叔祖在建宁。那女人去建宁,就是为了见师叔祖。”
“明白了,我们如果在建宁动手,是对师叔祖不敬。”陆小知知道逸尘哥哥对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