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未到,随州城便已经一片漆黑,黑市从不按着时辰开张,天色方才有些擦黑,叶相域便换上了一袭深色的麻布衣衫。
寻常百姓的衣裳好找,只是穿起来未必合身,付泠鸢身上的衣裳是特意寻了布料行的掌柜的买的,略有些破旧的衣裳穿在身上,的确能让他们看上去更像是买不到粮食下锅的灾民。
她手里提着褶皱不堪的布袋,叶相域却不甚在意,“殿下的这双手,便不像是寻常做活的,即便旁的地方准备得再好,终归也骗不了人。”
黑市里的人要比寻常商人精明许多,一丁半点儿的不对劲就能让他们警觉起来,只就光一双手,便足够他们看出不对来。
付泠鸢有些不解,低头想了一会儿又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般乔装改扮不过只是为了能够进入黑市,至于进去之后会否被发现,都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他们此番前来只是为了买米,想必只要不折腾出什么动静,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走罢,莫要白费了你费力弄来的木牌。”
他们两人拢紧了衣裳往城北而去,随州黑市的据点不多,但城北这处最为热闹。此处人多杂乱,原本管理起来就不甚方便,有了邹光帷的默许更是无人插手,小小一个黑市竟要比白日里的街市还要热闹。
她缩着一双手,尽量不让自己的手露出衣袖,很是好奇地左右顾盼,昏黄灯光照应下的摊贩看着极为吓人,而走在黑漆漆的路上也少不了磕磕碰碰,叶相域护在她的身旁,替她隔开一个稍宽敞些的空间。
打眼一瞧,来此处的男女参半,倒是不似她想象中的那样,握着木牌的人也都神色如常,压根无人害怕自己高价买来的米粮被人抢去,“胆大倒是的很。”
不必问出口,只一句低声感慨,叶相域便知晓她在说些什么,“各处都有各处的规矩,既买了此处的东西,自有人护着你回家的,否则这黑市也开不长。”
官员私下勾结黑市敛财,这地方总归要有些与众不同之处,不论是买了什么还是卖了什么,总归会有人保证买卖顺利,否则一旦闹了起来,这黑市乱成一锅粥,那岂不是断了自己的财路。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来黑市的人多半目的明确,如他们一般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的,实在少之又少。
因着他们两人看着实在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可手中又确实拿着木牌,即便顺利进到黑市,也少不了被人盯上,付泠鸢身边带着的暗卫不少,被人跟着走了一路虽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总也让人觉得不大高兴。
她不过冲着叶相域使了个眼色,一句话都不曾说过,身后跟着的人便警觉地退了下去,重又换上另一人跟上,实在是训练有素,甩都甩不脱。
付泠鸢皱着眉头甩开叶相域护着自己的手,眼睛一瞪便不管不顾地发作,“阿域哥哥还说这是什么有趣的地方,你瞧这处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连走路都能撞上摊贩,到底哪里有趣?”
她嘟囔的声音不大,却又刚好可以让身后跟着的人听得清楚,左右已经叫人怀疑上了,与其一直遮遮掩掩地让人猜出自己的意图,倒还不如自己先开口扰乱他们的思绪。
叶相域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将人带去一边,小声安抚道,“谁知晓你们随州的黑市这般无趣,早知晓我也不带着你悄悄出门了,也免得祖母训斥。”
两人做出一副偷跑出来的富家子弟的模样,刚过完年节,有在家里闲不住想着出门找乐子的实在不少,大约是经常遇见这样的人,跟在两人身后的那位虽半信半疑,可到底也没刚开始跟得那么紧了。
略松了口气的付泠鸢这才放下心来,身后的尾巴松上一些,他们做事自然也方便不少,叶相域手机的那块木牌不能白费,既来了,自然也是要去买些米粮的。
米铺依旧是最热闹的地方,长而有序的队伍在她眼前转了三四道弯,窄小的街巷中堵满了人,只不过他们都静得很,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开口。
叶相域拿出自己的木牌,同付泠鸢两人站在队尾也静静等待着,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轮到了他们两人。
“每块木牌只能买米三升,每升三十文。”约是见他们不像寻常百姓,米铺的伙计在他们开口前,抢先申明了买米的规矩。
付泠鸢努着嘴示意小伙计打开装好了米的米袋,“你这是什么米?”
“都是上好的粳米。”
她伸手从米袋中下层中掏起一把,白胖圆润的粳米从指尖滑落,对着昏黄的灯光,虽都能看出这一袋粳米的品质一般,但也绝不算差了。
即便是上好的粳米,最多也不过卖到每升十文,现下不过是进了黑市,身价便涨了三倍不止,她捏紧手中的粳米,却只能留住掌心的一星半点。
这看起来是新米,更像是江南运来赈灾的新米,付泠鸢不知觉地眉头一跳,即便是做了那样多的防备,也没能防住邹光帷想法子敛财,也不知是他技高一筹,还是该自己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米铺的伙计看上去没什么耐性,见他们待在原出许久没有动作,便有些不大耐烦,想要出言催促,又猜到眼前的这两位恐怕来头不小,只能皱着眉好没气地看着他们两人。
耽误的时间太长也实在不好,到底身边还有人盯着不放,叶相域悄悄用手指敲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见好就收,她倒也不多纠缠,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小伙计几眼,又将米铺内里扫了个清清楚楚,旋即拍拍手心残留的米粒轻哼一声,“这也算得上上好。”
“就买三升。”她掏出早早准备好的九十文钱,重重交到小伙计的手里,撅着嘴巴还不忘抱怨,“下回再不同你一道出来了,真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玩。”
“下回我也不敢带你出门了。”他拎着米袋轻颠了两下,止不住地叹气。
做戏自是要做全套的,提着米袋在附近的摊面上略转了两圈,又买了些小玩意直到抓了满手,付泠鸢才作罢。见着他们两人没闹出什么乱子,跟在身后的人也越跟越远。
“走罢。”叶相域手里抓满了零碎的小东西,手中还提着米袋,若不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看上去与众不同,实在是与寻常小厮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