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德正在前面开着车，忽然听到后座上正在玩妈妈手机的小胖子说：“不好了，爸爸妈妈，现在警察都在抓我们呢！”
副驾驶上的女人一把抢过来手机，看到，果然，很多平台上，警方都发布了通缉信息。这远比她想象的要来的早。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张渺失踪超过24小时。
他们越来越靠北，再加上夜晚气温骤降，即使在面包车里，也依旧觉得很冷。
小胖子又裹了一件厚厚的棉服，他只是看一眼张渺身上那件薄毛衣，就觉得冷。
张渺烧的更厉害了，毕竟，在体温不断丧失面前，小小的一片退烧药，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小胖子虽然生性恶劣，但毕竟还是个小孩，他有些害怕了，问副驾驶上的女人：“妈妈，她会不会死啊？”
女人正心烦，根本不想管张渺。
于是，她对小胖子说：“再给她喂一片退烧药。”
小胖子打了个哆嗦：“说明书上说这个退烧药一天只能吃一片。”
女人恶声恶气：“喂，放心，死不了。”
小胖子往张渺嘴里塞了药片，又灌了水，然后迅速拿开自己的手，张渺实在太烫了，他根本不敢碰。
他开始有些可怜张渺了。他听人说过，要是发烧烧的很厉害，就算将来病好了，也会烧坏脑子，变成傻子。
他们学校里就有一个脑瘫儿，据说是小时候发烧烧的。
那个脑瘫儿走路都一摇一晃的，像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僵尸，并且，还一直流口水。学校里面的孩子都说他是怪物，没有人愿意和他玩，大家还用石头丢他。
张渺长得那么好看，将来要是成了那个样子……
但小胖子转念一想，自己家被张渺害的那么惨。他爸妈没了工作，自己不能去上学，将来还要去一个偏远的小县城生活。他的同情心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朝张渺的腿上踢了一脚，心里说，变成傻子吧，变成傻子吧，都是你自找的，谁让你这么残害我们一家呢。
张渺在昏迷中，思绪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她还在北方的边陲小城里住着，张大德一个混子，每天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所以，家中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住着。
她们经营了一家音像店。妈妈是泰国人，因为语言不通，很难与别人交流。她为了学习中文，平日里就在音像店带着张渺一起看电影。
张渺知道了这世界上不止有他们那个肮脏破旧的边陲小镇，还有着许多不同的国家，许多不同肤色的人，说着不同的语言。
遥远的北方，有着冰雪皑皑的山川，企鹅挺着胖嘟嘟的身子，鱼贯而入进入冰水中捕鱼，北极熊有着雪白的毛，庞大的身躯憨厚可爱。
祖国的南方，有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碧海蓝天，金色的沙滩在太阳下像黄金一样闪闪发光。海水是咸的，海风是咸的，可以吹走一整个夏天的燥热。
妈妈的故乡，有着绵延不觉的山林，有着一年四季吃都吃不完的水果。大海、椰子、芒果、莲雾，蓝的，绿的，黄的，红的，五彩斑斓。
这是妈妈给她编织的一场盛大而热烈的梦。
张渺问妈妈：“妈妈，这世界那么大，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呢？你带我回你的故乡好不好？”
妈妈望向窗外，窗外是破旧的街道，争吵的人们，以及，刚刚一辆卡车过去后扬起的灰和尾气。
那时，年幼的张渺尚且无法读懂，妈妈眼中的哀伤。张渺只知道，妈妈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她有着更大的眼睛，更立体饱满的五官，乌黑发亮的长发，像是雨林中穿梭的精灵。
妈妈给了她两毛钱，让她去街对面的小卖部买冰吃。
那时候有种名叫“蜜奶”的冰，是将掺了糖精和香精的乳白的液体，装在巴掌大的长方形塑料袋中，冻成结实的冰块。吃的时候，把袋子咬开一个口，慢慢地吸里面融化的冰水。
那是带着廉价的工业奶精和糖精的味道。
张渺舍不得买两毛钱一袋的味道好一些的蜜奶，只买最便宜的，一毛钱一袋，一袋自己吃，一袋给妈妈。妈妈拿到蜜奶，却并不吃，而是放在了桌子上。
她温柔地看着张渺，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于是，张渺总是能吃到两袋蜜奶，一袋冰的，一袋融化的。
真是奇怪，明明冻成冰的时候，蜜奶并没有多甜，但当它融化成水的时候，则会变得异常的甜，浓浓的糖精甜味，几乎要齁住张渺的嗓子眼。
高温的午后，妈妈给她放音乐。中文的、英文的、韩文的、日文的……张渺听过各种各样语言的歌曲。
那天，妈妈给她放了一首歌，叫《百字明咒》。那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
她只觉得那首歌非常深远悠长，有种直击灵魂的感觉，甚至让这炎炎的夏日都冷上了几度。
音乐放完，妈妈说：“这是梵文，是一种来自印度的古老的语言。”
音乐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即使你并不懂唱出这首歌的语言是什么，但却能从歌声和旋律中，感受到那浓重强烈的情感。
张渺知道一个秘密。她的妈妈，其实是个语言天才。
妈妈早就学会了汉语，并且用的很流利。但尽管这样，妈妈却并没有想要出去和别人交流的意思。她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音像店中，每日陪着女儿，在有客人来的时候，用非常简单的语言告诉他们价格。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久远到张渺恍若已经忘记了一般。但事实上，她的内心深处，却仍然把童年一点一滴的美好，记的如此清晰。
*
警车一路前行，沈律跟着一起。
他们先是到了一个废弃仓库，根据监控时间判断，张大德一人应该在这里短暂停留过。
果不其然，布满了灰尘的地面上，有人近期进来过的痕迹，地上还有塑料瓶和面包袋，日期很新。
沈律看到了张渺留下的那个小小标记，一个用血画出来的风筝图案。由于过去了一段时间，血液由鲜红色转为暗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