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来清晖镇,主要目的便是想治好自己的顽疾。
在陆行川离开北境之前,两人曾细致探讨过,他们一致认为上次味觉的短暂恢复,是因为宋辞油泼面里的特殊食材。
那东西过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放入口中还会引起一阵灼辣。
或许就是那猛烈的劲头,刺激到了他麻木的味蕾,从而勾起了味觉……
虽说那次只恢复了没两个时辰,被陆行川拽回府邸后,再吃什么又是味同嚼蜡,但好在短暂的恢复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反正卸任后无事可做,便把治病提上日程。以后隔三差五就来她这里吃面,久而久之总会治愈。
哪怕这次突然到访,她无所准备,萧让尘也并不沮丧。
宋辞爽朗敞亮,只要打好招呼,以后他掏银子她做生意,隔三差五来吃一碗面,应该算不得什么难事。
一这样想通,萧让尘提着的一口淤气总算划开,整个人松弛了许多。
而宋辞见他怔着,没进一步的动作,忧愁地压低下巴,一对剪水双瞳望着他,叹了口气:“诶,说到底,你还是不喜欢甜的吧?”
“你若是喜欢辣的,我记好,下次你再来的时候,我一定做些合你口味的请你吃。”
萧让尘抬起头,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没了台阶下。
他的怪病不能宣扬,宋辞不知其中缘由,肯定会为他的一口未动的冷漠感到伤心。
只是他素来食之无味,就算吃了几口,也品评不出一二,怕要平白糟践了雪白的年糕,晶莹的汤水,更辜负了小厨娘的心意与巧思。
看宋辞沮丧的模样,为了安抚她,也是为了长远打算,萧让尘心底悲哀地叹了一声,一只手轻搭上碗的边缘,另一只手拿起汤匙。
“又没有毒,只是不解其味罢了,这些年经历的还少吗?”
“倘若尝后她问起,且当是自己词穷,只会一昧夸好吃,就算不抽丝剥茧说出特质,应该也不会很奇怪。”
“好了,那就豁出去吧……”
从未单独在陌生人面前用食的萧让尘,终于暗自下定狠心。
他盛起半勺汤水,只见半透明中裹着点点桂花瓣,由于有糯米的加持,略显粘稠。
萧让尘望着勺中,暗想:是甜的啊……
印象中,他最喜欢甜的了。
糖糕、蜜饯、果子、甜汤……但凡是蜜滋滋的,吃了会让人眯起眼睛开心笑起来的,他都喜欢。
只不过那些,仅停留在他七八岁之前。
幼时,他蹒跚着跟在家中下人身后,那些丫鬟小厮也才十岁出头,大家都很青涩,是贪玩喜甜的年纪。
他们带着他,周围所有人都奉蜜糖甜食为神明,连一小块糖酥都能引发绝对的热潮。
小孩子嘛,总是周遭即世界。
身边的人全都喜甜,那么他就会认为,它人人都爱,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于是方几岁大的幼孩,像只小仓鼠般敛收甜食,一股脑扎进去拔不出来,极度沉迷。
分明只是小孩子的童真,可落入其父亲小公爷的眼里,却被视为不上进的表现。
萧兆兴对萧让尘的教育,从来都是,苛刻,严厉,一丝不苟。
小事会变为大事,大事会成为灭顶之灾,动不动便夹棍带棒跪祠堂。
令人绝望的是,不止他父亲,整个家里他母亲,他祖父,他祖母,全部都是板着脸,以“对他寄予厚望”,去束缚他,压垮他。
可以说萧让尘从小到大,像家境卓然的风光,尊贵受人敬重的优越,衣食住行尽是最顶级的享受,百般精通的细致培养……这些他一一领受。
唯独亲情,甚乎其微。
这意思倒也并非是没人宠爱他。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没有一个不把他放在头顶上,当成眼珠子。
他们对萧让尘各方面的倾注毫不吝啬,每每出门也总会逢人便夸赞他。
只是那种爱,只能让他将脊梁骨挺的直直的,听家人教导他以后要成为怎样的人。永远不会弯下腰,贴在家人腿上,撒撒娇,喊喊累。
这样的萧让尘,注定是缺少甜蜜的……
二十年前,父亲下令让他断了甜食。
十五年前,投身疆场上阵厮杀,北境战场只有热血,敌人的,自己的,挥洒在外的,流动在内的……它们不甜,只热辣灼烧。
十年前,命运让他断了念想,从此七情六欲,苦辣酸甜,一概皆无……
现如今,甜摆在眼前,萧让尘看着它,知道它可触可闻。
但,他有种不切实的恍惚感。
所以甜到底是什么?
萧让尘扪心自问,但没得到回答。
是幼时被勒令禁止后,偷偷摸到厨房,换来的一顿说教?
还是怪病降临之际,半夜突发高热,母亲一反常态,喂过药之后温柔的递过的那块蜜饯?
只可惜,晚了终究还是晚了,哪怕一步,也遥不可及。
曾经最喜欢的甜食,在他口中翻覆,空留麻木。
——
萧让尘举着那勺酒酿小丸子汤水,轻摇了摇头。
他释怀了。
待一切都看开了,倒也还好。
闭上双眼,一口下肚,气定神闲。
忽然,回味乍现,他呼吸一窒……
那是温暖,混合着甜蜜,其中夹杂红枣、酒酿、桂花的气息,各自独树一帜,又交织的其乐融融。
唇与齿留恋的相依,极力去挽留那抹滋味。
萧让尘心跳得好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看碗中的甜酒酿,又抬头看了看宋辞。
不应该的……
油泼面里的食材,不会出现在这道甜汤里才对。
他赶紧又尝了一口,这次味觉来的更加清晰,甚至他第一次尝到了有关酒的味道。
由于那病患的太过匆忙,掐在了年少之时,那时的他还不饮酒。
后来形势所迫,他也像其他人一般,合群的饮酒赴宴。
那些珍贵的陈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