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用小手指掏掏耳朵,随即不耐烦地往桌子上拍了一角银子。
“吵死了,请你赶紧带着孩子去别家用食吧,餐钱我出了。”
妇人看了眼那男子,又看了看银子,没考虑多一会儿,便伸出手飞速将银子吞入掌心,带着孩子离去。
耳边终于重回清净,宋辞叹了口气,对男子道:“有劳安公子破费。”
“哪里。”安夜自来熟地拉出一张椅子,靠坐在上面,闲情逸致地环顾一圈:“咦?那位和你形影不离的俊朗公子呢?”
宋辞随口回答:“你说萧公子?”
“我们约好了今日见面,小厨房连食材和配料都准备好了,不知为何还迟迟未到。”
安夜“哦”了一声,心想只要能来就好。
这时,一个别苑的小厮从门口匆匆走进来,停在她面前。
“宋姑娘,息竹大人让我来给您传个话。我们公子昨天不慎中了剧毒,现今仍昏死未醒,今儿个恐怕不能来赴约,请您不必细致筹备了。”
看见别苑的熟面孔,宋辞还以为是他带过来的,人走在小厮后面了呢。
万没想到紧接着听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晴天霹雳。
“什么?”
她刚慌忙地上前一步,还没等发出声响,却见身旁的安夜率先从椅子上弹起来,双瞳睁大,嘴巴微张,不可置信地喊破了音。
宋辞虽为萧承钧感到担忧,但同时也对这位安公子的反应发出质疑。
她眉头拧成一个结,就差满脸写着问号,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安夜:“安公子,您……怎么了?”
安夜后知后觉,强装镇定,故作优雅地拢了拢头发:“啊,呵呵,没有,他不是你的情郎吗?我替你着急罢了。”
宋辞意识到其中牵扯必定不会那么简单,无奈此时此刻,有更紧要的事等着她去办,她无暇理会他的反常。
事总要分个轻重缓急,还是萧承钧那边更加紧迫严重。
“这位小哥,请问你家公子怎么中的毒?中的什么毒?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她一股脑抛出许多问题,将小厮砸得头脑发懵:“呃,我家主子是吃了膳房送来的菜,口唇发紫,昏迷不醒。听郎中说是种剧毒,服之便会命丧黄泉。”
“啊?”眼见宋辞脚下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小厮连忙伸出两只手,因避嫌不敢搀扶,只得在半空中做止住状:“宋姑娘您别害怕,别害怕!亏得府里的郎中医术高明,用银针逼着毒素不侵扰心脉,吊着一口气,现在正极力寻找救治之法!”
宋辞吸吸鼻子,强迫眼眶里的泪珠子不掉落下来,腔调也有些软弱无助:“也就是说还没死,对吗?”
小厮点点头:“对,还活着。”
她暂且褪去离殇,只是萧承钧现如今的处境,还难以让她真正松懈下一口气。
扶着桌沿喘虚气之际,身边的安夜暴跳如雷地叫骂起来:“卑鄙!太卑鄙了!这是哪个天杀的?竟然想出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在骂别人的时候,他好像全然忘了,自己也曾与人密谋,动过除掉萧让尘的念头。
与其说生气那人运用下三滥的手段,倒不如说生气有人抢先他一步,用了他原本想用的下三滥手段。
他插着腰,气不打一处来:“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有人下毒?”
:这本来是我想做的!!真是该死!
没等他骂完,宋辞暂且缓过些神来,一把抓住小厮被衣物包裹着的手臂:“带我去!快带我去别苑!”
——
因小厮是徒步而来,所以宋辞也得跟他一路走到别苑。
恰好安夜正挖空心思的琢磨,要怎么混进去打探情况。如此一来顺水推舟,他用自己的车轿将她送去,他便也可光明正大地出入清晖别苑。
车马一路狂奔疾驰,恨不能生出两缕长烟。
终于,一干人等抵达了别苑。
安夜初次到访,尚还得被迫端着身份,被府里的人请去前厅招待。
他一转眼,宋辞早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火速冲到她心心念念的萧承钧身边。
海棠园在悄然到来的春日里,初见生机。门前一棵参天垂柳已经生出翠绿的嫩芽。
宋辞没有心情停驻观赏,冲破辰云的阻拦,径直推开门,一路来到了床榻前。
静静平躺的男子胸腔似有起伏,知道的是中毒昏迷,不知道的还以为刚进行过什么锻炼活动。
他眼睑轻轻合起,鼻峰侧看高挺流畅,人中两道内有隐隐的凹陷,再下是略显粉嫩的红唇。
等等……红唇?
她脑中闪过短暂的一丝怀疑,可他不是那种喜好骗人的个性,想来是真的身中奇毒。
宋辞看着他,愈发觉得他在痛苦挣扎……忍不住一颗清泪滑落。
她蹲下身凑过去,双手握住他的掌。
温温热的,掌心有薄薄的硬茧。
“萧承钧……是我,宋辞。”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痛不痛?是不是很难受?”
“怎么会这样……”她皱着眉心,贝齿用力咬着下唇,抑制哭泣。
可这种生离死别的难过,是无法被控制的存在,哪怕再告诫自己,不要哭,不要哭……最终眼泪还是会断了线似的滑落。
“你别死,萧承钧……”她带着不自知的哭腔,软软地叫他的名字:“你别死好不好?”
“我给你做好吃的,只要你安然无恙苏醒过来,我给你做一辈子好吃的。”
“你对我那么好,还舍身救过我的命,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你不要死,不然我也没办法继续活着了,我往后再也不会快乐了……呜呜。”
她伤情地哭着,息竹与辰云对视一眼,抿嘴憋笑,然后一前一后离开屋内,合起了房门。
宋辞两只柔软的小手,将他的掌紧紧握在中间。
因心碎神伤,她的额头抵在两人的手上,声音极轻极轻的落泪,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身躯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