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窗外竹影斑驳,沉浸在皎洁月光下的大小建筑拉出一道道阴暗的影子,三九额头抵在玻璃上,琐碎的风声钻进他的耳朵。
他警惕地注意四周的风吹草动,黑瞳明亮,目视天边盈盈如玉的月影。
没有意外,没有伏杀,没有夜半的突然袭击。
干燥清新的空气进入他的呼吸道,三九不适应地皱皱鼻子。
这里和安全屋、关禁闭的小黑屋都不太一样,整洁而光明正大,是他几乎没有住过的正常人的屋子。
太安静,太平稳。
玻璃脆弱而透明,三九的手掌轻轻放在冰凉的玻璃表面,他知道,只要稍稍用力,锐利的风刃便能绞碎眼前的阻碍。
我为什么要用力。
你忘了?同学之间不可以互相杀的。
他默默提醒自己,终于松了力道,身体后倾,胳膊支撑在后,视线落于天花板上沉默的灯泡。
悬挂在墙上的钟表正兢兢业业地工作,时针指向阿拉伯数字“1”。
他啪叽一下倒在一团棉被上。
就这么睡吧。他想着,抬手摸了摸眼下的红痕,阖上眼,抓住被子的衣角盖住自己的脑袋。
窗帘晃晃荡荡地挡住光洁的落地窗。
地板上的少年沉沉睡去,衣服皱成一团。
今天天气不错,晨起日光灿烂,照在古旧的木地板上,尘埃在光下飞舞。
早上第一节是数学课,班上仍然只有三个人——五条悟归期未定。
三九趴在桌子上睡觉,与另外两个同学隔着一个空座位,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交谈声,他动动脑袋,似乎想甩掉迷梦中寻不到来处的断断续续的背景音。
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又控制不住警戒到半夜,黑暗侵蚀下的空旷让他无法安然入睡,乱糟糟的梦境纠缠着他下坠、挣扎,醒来时却记不得自己梦到了什么,只觉得更累了,比睡觉前更加疲惫。
倒是在教室会好一点,也可能是天亮了的缘故,他浑身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头一歪,就睡着了。
好黑,好痛。
我没有完成目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大哥、大哥,不要把我关在黑屋子里——求求你!
脚腕上的沉重铁链与地面碰撞,拖出沉闷的一声——
哐当。
三九猝然惊醒,心头冒出的丝丝冷意让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咒力。
眼前是并不熟悉的教室场景,黑板墨绿,胳膊下压着书桌,三九拍拍脸颊,从桌下摸出眼镜戴到脸上。
又是这种什么都记不住的噩梦。
他缓缓地呼吸,一会儿才放松下来。
转眼,就对上了三双情绪不明的眼睛。
分辨眼神的含义对他来说属实是过于难了。
“怎么了?”
少年疑惑问道,左眼下的红痕因挤压变得更红了些。
夏油杰指了指地上飞舞的纸张,面上带出三分好奇:“刚才突然起风,吹跑了你的书。”
“哦?然后……呢?”
“只有你周围起风了哦,”家入硝子补充道,“还是龙卷风的样子。”
这话让三九低头瞅了瞅四周,确实有大风刮过的痕迹,地板、墙面均有磨损,新发的书本撕裂了,纸张乱飞。
“这是我弄的?”他摸摸脑袋,莫名其妙:“我没有用咒力啊。”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眼神相当复杂,他姓西宫,自然听说了三九的事,知道他能力不俗,但没想到竟会如此不俗!
关键是,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他使用咒力!
这、这恐怕连那位“神子大人”都做不到吧?!
另一边夏油杰思忖着抚平被风掀起的书页,目光温和地望向初初醒来不明就里的新同学。
“我也没感觉到咒力,你刚才怎么了?不舒服的话可以休息。”
黑发少年的体贴和关怀让三九很不习惯。
“我,我没事,刚才做噩梦了,”他皱皱眉头,表情很怪,眸中似有些躲闪,“可能情绪波动太大引起的风。”
“那就好。”
夏油杰笑了笑,眼神瞟过面露震惊之色的老师,心中又添了一层防备。
他转头看了眼老同学,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眼神沉重,一个狡黠活泼,均未明白对方的意思。
??
算了,先听课。
夏油杰面无表情转过头去,觉得这高专里只有他一个靠谱人。
??
他也没睡好?回头开两片安眠药好了。
她轻松地靠着椅背,听讲台上的老师叽里咕噜地说着新的定则和公式,看上去很认真。
一节课风平浪静,三九稀里糊涂,完全不知道自己坐在这儿是干嘛的。
x是什么?为什么要解x?
求导?公式?验证?
嗯?
这些数字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啊。
不懂。
听着听着,三九愈发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五分钟后,他倒下了,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头发蓬松地窝着,像动物顺滑的毛发。
堂上的西宫老师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这个班里,谁没有在他面前睡过觉呢?
西宫老师视而不见,且由衷庆幸——
没有打起来,真好。
上课,睡觉,吃饭,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除了与课本无关的体术课和知识详尽的咒术课外,其余的正常高中生课程三九几乎全是睡过去,少数没睡的同样一头雾水。
他识字,知道1+1=2,上街买东西会付钱,明白最简单的常识:活着需要食物、水和空气,穿脏的衣服要洗,洗洁精不可以吃等等。
课上讲的什么公式啦、法则啦、含义啦、翻译啦——他通通都不会!
三九打心底里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什么都不知道他依旧活得好好的。
所以那些东西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