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国将士滚烫灼人的热血。
周围是像海潮一样不断奔袭而来的敌军,那个穿着纪国盔甲的士兵,孤立无援地站在尸山血海中,身上满是血污。
直至最后,战场上血流漂杵,已经分不清身上盔甲染的是谁的鲜血。
苏清宴策马破开重围,千钧一发之际,她将手中的红缨枪用力掷出,精准无误地刺入那个绕到纪国士兵背后的巨狼身上,因为距离极近,狼血飞溅,模糊了士兵的眼睫。
“沙场刀剑无眼!你在发什么愣!是想葬身狼腹吗?!”苏清宴大声喝道。
那士兵动作僵硬地回首,他戴着的头盔顷刻粉碎,化为齑粉,露出了底下一张褐发碧眼,属于羌国人的脸庞。
雪无尘发出了不安的嘶鸣,苏清宴连忙勒马停在数尺外,面上惊疑不定。
“你是何人?!”
原本躺倒在士兵脚边已经死亡的巨狼重新苏醒,对着苏清宴露出染血的獠牙。
下一刻,士兵和巨狼跟发疯一样朝她猛扑而来!
苏清宴猝然睁开双眼,从混沌荒诞的梦境中醒来。
连续数月在前线奔波征战,她要时刻保持精神紧绷,几乎很难睡得安稳。
待片刻后视线清晰,入目是熟悉的暖阁帷帐,苏清宴终于轻舒了一口气。
天光破晓前,注定连噩梦也将被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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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二刻。
“估摸着也快下早朝了,郡主清晨从校场操练回来,用过早膳,且先去沐浴吧。”明婉在一旁挑选着苏清宴入宫面圣的衣裙,一边仔细嘱咐。
苏清宴在雕花屏风后换下软甲,只余中衣。
她偏头,隔着屏风睨了一眼明婉手上五彩斑斓的长裙宫装,顿时微微皱眉,“觐见陛下无需艳丽隆重,这些衣裙未免有些花哨,从前我是怎么穿,如今也是一样。”
明婉温和回道:“郡主今日要穿的衣裙,我昨夜便已经熨烫好了,手上的这些衣裙摆了数月,郡主出征多时,身段略有清减,怕尺寸已不合身,要择出来重新裁量。”
“嗯,还是你心细周到。”苏清宴终含笑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声。
风雪已停,外头的屋檐上传来几声黄鹂清鸣,西暖阁内,一时幽香暗浮。
明婉取了妆台上惯用的牛角梳,蘸了些许特制的刨花水,动作轻柔地为苏清宴梳理着墨云般柔顺的青丝。
苏清宴正闭目养神,忽然鼻尖微动,开口感叹道:“这是你自制的刨花水吗?味道甚是好闻。”
“明婉哪有这等本事,这刨花水是纪御医自制的,他还另外加了几味中药,不仅养润乌发,更具有宁神静气之效。”
苏清宴闻言,来了些兴趣,“姓氏为纪,可是纪国中人么?”
“正是。”明婉顿了顿,又言:“纪御医是陛下指派来为王爷诊疗的,他来之后不久,王爷的旧疾渐复,睡眠安稳,气色瞧着也红润了许多。”
苏清宴闻此,却顿觉异处,她轻轻按住了明婉尚在梳发的手,神情微肃:“之后?在这位纪御医来王府诊治前,曾还有别的御医来负责爹的医治么?”
“郡主明察,在纪御医来之前,陛下曾指派御医院院判魏和济来负责王爷的旧疾,魏院判从医资历深厚,医技精湛,原再合适不过。但不久后,魏院判老家中的儿子患了病,昏迷数日,病况甚危,他远在皇城,听此噩耗心急如焚,便请求归家亲治小儿。”明婉言至此处,微微叹了一口气:“魏院判为王爷医治时日虽短,但他为人诚恳,且仁心仁术,凡王爷旧疾诊愈之事无不留心仔细,斟酌用药,明婉都看在眼里。”
“当时王爷听闻后,亦体谅他爱子心切,遂上书陛下,最后陛下也允准了魏院判回家看顾幼子的恳求。”
“他虽心系家中小儿,但时刻关切王爷尚未好全的身体,归乡前,是魏院判向陛下举荐了自己的同僚——御医纪寒时,后续接手负责为王爷治疾一事。”
苏清宴点点头,说:“我曾与魏院判有过数面之缘,确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
魏和济与发妻生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早年间从军,却已经埋骨他乡,为国捐躯。
如今两老年迈,唯剩独子,焉能不疼?
苏清宴任由明婉将青丝绾成端雅的云髻,她思绪片刻,嘱咐道:“晚些时候你派人去库房取些滋养补品,再从我的俸禄里拿五十两银子,一并寄去魏院判一家,略表谢意吧。”
“是,郡主体恤,明婉会办妥帖的。”
“嗯。”苏清宴垂眸看向妆台上的一盒妆粉,指尖轻捻一点细末,凑在鼻尖轻嗅。
“是冰青芍药的香气,这是纪御医调制的蜜粉,能令肌肤好颜色。”
苏清宴将妆粉盒重新盖上,抬手按了按眉心,“那位纪御医,近日可会到王府?”
“王爷病体初愈,纪御医也时常来替王爷号脉,估摸就这几日了。”明婉轻轻将一支碧玉簪子别在苏清宴的发髻中,又在一旁为她簪上了一朵浅色绒花。
苏清宴轻轻“唔”了一声,“这位纪御医倒是颇懂宫中女子的喜好,此物更是深得我心。”
研磨调制最费心力,那冰青芍药坚韧且娇贵,只生长在泉城边境的千雪山一带,喜附悬崖峭壁危险之处,十分难寻。
以鲜花入妆,留清香长存。
想必费了不少功夫。
“纪御医虽有魏院判举荐,但他资历尚浅,又非宋国人士,只怕是轻易接触不到宫中贵人的。”
“是么?”苏清宴抬指轻敲了敲妆粉盒顶,上面的珐琅彩颜色清丽淡雅,盖上镶嵌的暖玉入手温凉,丝毫不见瑕疵。
“那他在我这,究竟图的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