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你倒还真是有雅兴。”
天上明月倒映在盏中,小小的琉璃盏便似乎盛住了整轮月亮。轻轻一晃,便晃碎了一盏月光。李瑶兮仰头痛饮,然后巧笑嫣然,声音都掺了醉意,问道:“愿意听我唱一曲么?”
陈萍萍欣然颔首,道:“自然。”
于是李瑶兮素手执杯,展广袖,启樱唇,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李瑶兮本就精于歌艺,适才饮了几杯酒,声音却愈发清亮。与陈园歌姬婉转柔和、纠缠逶迤不尽的歌声不同,她更注重于其自身本真的美,贵在一个纯字。似昆山玉碎、珠落玉盘般,蕴着天真散漫,听得人说不出地舒服惬意,仿佛五脏六腑中郁存的浊气都被畅快地呼出,心脾间惟余一股子清凉。
李瑶兮唱的正是汤显祖《牡丹亭》中的一段妙辞。虽是感叹良辰美景空自流逝,可被她唱出来,却又是一番韵味。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忧愁,多了几分豁达与舒朗。
“如何?”一曲毕,李瑶兮顽皮地歪着头问道。
“闻之欲醉。”陈萍萍没有给予她过多的赞美,只是简单地评价了四个字。
能得陈萍萍这一句夸奖,李瑶兮就已是开心得很。只听她声音清朗,口齿爽快,徐徐道:“韶光如许,却惟有终日于闺阁中对镜自怜,岂不辜负?”
陈萍萍知她一贯见解较寻常女子更为深刻,也不发问,只静待她接下来的话。
“若是能觅得心上良人,同赏春光,方才不算辜负。”李瑶兮如秋水般明亮清澈的杏眼中满是认真之色,道。
“那阿瑶可有心悦之人了?”陈萍萍接着她的话,问道。
李瑶兮放下本是拿在手中随意把玩的酒盏,“哧”地笑了一声,侧头望着陈萍萍,一手托着腮,道:“有。”
“哦?这京都居然还有阿瑶看得上眼的男子?”陈萍萍打趣道。“还不如实招来,究竟是哪家的男儿?”
可是在庆国活了几十年,他对凡事都看得透彻,又怎会猜不到,李瑶兮暗藏的心思。
“你猜啊……”李瑶兮的眼眸中含着狡黠,道。“本姑娘才不相信你猜不到……”
不知是否只是陈萍萍的错觉,他仿佛看到她的眼睛里似乎泛起了晶莹一点,又转瞬被压了下去。那双他日日夜夜都会在脑海中勾勒的眼眸,里面是他的身影,也只有他的身影,再也盛不下旁的事物。
“阿瑶说笑了……”陈萍萍正欲含蓄几句,却发现李瑶兮正瞪着自己。那双好似会说话的星眸,此时充盈着惊诧……与悲哀。
“行,那本姑娘今天就告诉你!”李瑶兮此时宛若一个彪悍的女土匪,一举一动都书写着“不讲道理”几个字。她骤然起身一拍桌子,双目似要把陈萍萍看成个水晶透明人,大声道:“陈萍萍,我李瑶兮,心悦于你!”
原本垂眸不语的陈萍萍蓦然抬首。他的双眸里没有什么情绪,胸口却微微起伏着。
李瑶兮含嫣而笑,笑容无比明媚耀眼,好似方才曲子里描绘的满园明丽春光。
终于,她终于在他的面前,对他亲口表明了心意。
她忽然很满足很满足,满足到了极点,满足到想永远沉溺在这一个瞬间,做一个永不醒来的美梦。
她遥遥指着天边满月,继续。说了下去。
“月色如许,可若是独酌,终归是少了兴味。”她再次自斟自饮,然后道:“同样,京都的良辰美景、万千繁华,我自然赏得。只是若是无你,也不过如断井残垣般索然无味。”
“陈萍萍,萍萍……我自始至终,都是为你而来啊!”
陈萍萍双唇微翕,多年来的隐忍下意识地驱使着他再度垂下头去。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
耳边回荡着李瑶兮的话:“你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活一回?”
那一声声质问敲打在他的心上,令他本是古井无波的心有了动摇。
仿佛还是去年冬初,她一袭红衣纵马而来,也是像今夜般不讲道理,嚣张地拦在了他的马车前。
那抹明亮的红像极了冬日里熊熊燃烧的烈火,温暖又触不可及,却成了他泥泞而灰暗的世界中唯一的亮色。
不知从何时起,她成了他生命中除了复仇另一个重要的部分。
他会不由自主地在乎她的喜怒哀乐,想尽办法逗她哄她,只为多看一次她的笑颜。
他会不顾一切地拦在她身前做她的盾,不让别人伤她分毫。
也许,她的感情,他真的应该接受,而不是一味逃避,一味伪装成冰冷的模样。
如今,望着一脸倔强分毫不让的少女,他退却了。
“阿瑶……”他的声音低得几乎无法被听见。“你赢了。”
与其说是低语,不如说是在洞悉自己心意后无奈的叹息。不知是叹自己,还是叹世事。
李瑶兮轻轻靠近陈萍萍的轮椅,眼中温情脉脉,又闪着灿烂的光华。
在月色下,她带着无限柔情,一字一句道:
“陈萍萍,我爱你。”
这是最为简单也最为真挚的告白。
此刻的她,神采飞扬,姣好的芙蓉面上满是温柔与欢欣。
“阿瑶……我爱你。”
陈萍萍目光深沉,回应了她令人为之心醉的告白。
李瑶兮色若流霞的脸颊上流露出真心的笑容,一双星子般的眼眸里是熠熠生辉的光彩,又混着韶龄女儿才有的娇羞。
陈萍萍的脸庞近在咫尺。李瑶兮忽而低头,朱唇微张,覆上了陈萍萍的唇。
陈萍萍没有躲避,而是任由她的唇和自己的相触,留下缠绵悱恻的温柔。
皓月下,二人如一对眷侣般深情相拥,演绎着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良辰美景无限,他们要比肩厮守,共赏如画江山。
就这样,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