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
陈萍萍不动声色地深深呼吸了两下,任由那已有多年不曾体会到的酸楚感在自己的鼻腔内肆虐。此时他尚抱有一丝侥幸———也许那滴泪并未被李瑶兮瞥见。
他从未像此刻般痛恨着自己。恨自己面对生离死别时的脆弱,恨他在李瑶兮面前无法持续下去的伪装。
陈萍萍实在是精疲力竭了。他幽幽地闭上双眼,然后便感到塌边女子用手指轻轻为他拭去了泪。
陈萍萍认命般地躺在枕头上,静静等待着李瑶兮开口。
出乎意料地,在黑暗中静待许久后,他都没有听见少女的声音。这种无言的寂静反而叫他安心。
他能感受到李瑶兮温暖的气息。那个少女身上独有的花香是他所熟悉的。无数个阳光正好的午后,批阅了一上午公文的他稍有倦意,便蜷缩在书房内的小塌上小憩。往往李瑶兮便是在难得的安详时光里熟稔地翻窗而入,然后静静蹲在他身旁,为他遮挡着窗外的日光。
小姑娘大约是沐浴方毕,身上尚沾染着她口中名为沐浴露的东西的香气。玫瑰的馥郁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甚是好闻。
渐渐地,他习惯了有她陪在身旁,似乎她命中注定要与他纠缠不清一般。
陈萍萍感受着李瑶兮温热的唇瓣吻过他的眉梢———温暖得好似很多很多年前来自姐姐的拥抱。
李瑶兮望着陈萍萍不住轻颤着的睫毛,知道羽尘这个结在他心中还是难以解开。
于是她直起腰来,像是征询对方意见般问道:“我去外面帮齐叔收拾东西,你好好歇着。”
沉默。
李瑶兮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尽量无声地走出了屋。
“他还好吧。”
影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留他一个人在屋里了,”李瑶兮叹道,“让他好好哭一哭,总比憋在心里强。”
影子难得地点点头,认可了她的观点。
“你之前知道陈萍萍还有姐姐吗?”李瑶兮若有所思地问道。
影子摇头。
“唉,我在神庙的小本本里都没看见过她的名字。”李瑶兮沧桑地长叹一声。“这不合理啊。”
会不会是因为她的出现,使剧情走向有了变化?
她想改变陈萍萍的结局不假,可是这个改变不包括反向的啊……
蝴蝶效应?
还是说羽尘的结局在自己到来之前就已经注定了,自己只不过是个旁观者?
李瑶兮挠了挠头,感觉这个世界好像卡bug了……
她将刚才的疑惑记在了心里,决定以后再和白念鸾一起探讨。
屋内,陈萍萍不知何时自己起身靠在了塌上。
在尝试坐起的过程中,他在不经意间又一次牵动了伤口。此时绷带处的红色愈发显眼,像早春里细小的溪流般逐渐淌出。
然而他不管不顾,只是漠然地盯着身下的被褥,直到漠然变成麻木,麻木变成空洞,空洞又骤然化作悲痛,伴随着泪水迸发而出。
陈萍萍的哭总是无声的。
他的指甲狠狠嵌入手心里,身子颤颤巍巍地颤栗着,拼力想将已经涌上眼底的眼泪收回,可惜无济于事。
最终,他像是认命了一般,单薄的身体向后仰去,碰在了身后冰冷的墙壁上,颓然地身体的全部重量倚在了上面。
啪嗒……啪嗒……
几颗泪珠砸在了被褥上,缓缓向四周晕开。
陈萍萍以手捂唇,压下了呜咽之声,任凭温热的泪肆无忌惮地淌下,顺着他青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洇湿了他的前襟,身子颤抖得犹如瑟瑟秋叶。
好似一个迷路的孩子。
夜风从窗棂间漏进了些许,吹起了他凌乱的发丝。这骤然漫入屋内的凉意激得陈萍萍忍不住闷咳了数声,索性再度躺回了枕上。
他蜷缩在厚重的被子里,双眼盯着窗外欲要破晓的天。
桌上一灯如豆,那蜡烛燃了许久,此时已将要燃尽了。那一点灰败萎靡的烛芯歪斜在那里,尚且沾着先前还未褪去的余温。
这一夜,陈萍萍孤枕难眠。
每每当他尝试着闭上眼睛寻得些许睡意,羽尘临终前满是血痕的面容就如同一场梦魇般浮现出来,让他始终不得安枕。
陈萍萍曾经体会过这种折磨。当年太平别院的一场大火烧毁了半座院落,也吞没了叶轻眉年轻的容颜。
那一夜,他也是这般度过。
既然睡不着,陈萍萍也没有再作努力。他睁着双眼躺在塌上,试图熬过这漫漫长夜。
明明马上就是黎明了,可为什么还是这么暗,暗得他都要看不清了。
正当他一个人在塌上辗转反侧之时,李瑶兮进屋了。
“不睡一会么?”她抓住他浮着一层冷汗的手,问道。
陈萍萍摇头。
“左右也睡不着,何必费这个工夫。”
李瑶兮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死气沉沉的意味。
不过一夜之间,眼前的人就仿佛老了许多,身周都萦绕着灰败的气息。
“你若得空,就陪我说说话吧。”陈萍萍淡淡道。
李瑶兮乖巧地点头。
“伤口还疼不疼?”见他眉心微蹙,她慌忙问道。
“还好。”陈萍萍短暂地闭上眼歇了歇,道。
“惯会骗人!”李瑶兮捂着他因疼痛而颤抖的手,鼻子一酸,嘟囔道。
陈萍萍望着她雾蒙蒙的杏眼,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吃力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别哭,该不好看了……”
李瑶兮破涕为笑,狠狠抹了两把眼睛,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说:“你敢嫌弃我试试!”
其实她的五官中最为出色的就是一双深琥珀色的杏眸,明亮如星辰,即使凶巴巴地瞪着也不显凌厉,反而十分可爱。
“好,不嫌弃你……”陈萍萍的意识有些模糊,低声喃喃道。
李瑶兮见他的眼睛半阖着,不放心地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一把,果然已经一片滚烫。
“你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