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怎么想起来进宫了?”
一场新雪后,满地霜白。御书房内,穿着家常便衣的庆帝望向窗外,很有闲情雅致地欣赏那一片还没有被人们的足印破坏的雪地。
朱墙黄瓦白雪痕,乍一望,当真如琉璃世界。
在庆帝对面,李瑶兮面上讶然,随后立刻转为苦恼,道:“宁姨既叫我过来,我也来了,总不好不见一见您就转头走人啊。”
“宁儿啊……”不知是被她的话逗笑了,还是念起了那位性格直爽的女子的好处,庆帝嘴角翘起,道。“她是爱说话的。”
有小太监送了用梅花上的雪水新泡的茶来。庆帝赐了李瑶兮一杯,然后问道:“听说陈萍萍病了?”
“不过普通风寒而已,劳陛下挂心。”
庆帝双眼微眯,摇头笑骂道:“那老狗明明比朕还小一个月,现在身子倒一年不如一年了。”
李瑶兮没接话。
“罢了,朕这里正好还有几样补品,你带回去。”
“谢陛下。”李瑶兮忙表示出感激之意。
“你的伤……”庆帝皱眉,指着李瑶兮问道。
“已经痊愈了。”
庆帝又问道:“那日伤了你与范闲的剑客……”
李瑶兮迷茫地愣了一下,接着问道:“查到了?”
庆帝先是摇头,再道:“你可知……东夷城的四顾剑有个幼弟?”
李瑶兮惊愕道:“当年四顾剑不是把满门都屠尽了么?”
庆帝冷笑道:“坊间一直在传,他还有一位弟弟出逃了。”
李瑶兮叹道:“可惜民女从未见过四顾剑出手,无法分辨。”
“不会有错,”庆帝看起来很有信心,“那就是四顾剑的剑意。”
“人竟还没抓到么?”李瑶兮明知故问。
回应她的是庆帝的沉默。
“这次怎么说也算你护驾有功,”静默半晌后,庆帝开口。“你说朕该赏你什么?”
李瑶兮嘿嘿两声,道:“那陛下不如再赏两家铺子吧,民女可就指望着这些赚钱呢。”
庆帝微不可查地一怔,随即竟不客气地骂道:“堂堂圣女只想着做这种营生,传到北齐去岂不丢面子?”
李瑶兮苦了脸,半句不敢辩驳。
庆帝嘴上虽骂,可心里却柔软几分。可看见李瑶兮只是乖乖地听他骂,不禁又转为叹息,更想念起那个在他面前没大没小折腾的女子来。
“罢了罢了,赏!”庆帝不耐烦地一挥手,道。
“谢陛下。”李瑶兮极力按捺住得意,机灵地拱手道。
庆帝见了她的这副模样,愈发忆起了一些事来。眼前女子也是从神庙来,即使在他面前有所收敛,可骨子里流露出的顽皮与灵巧劲儿也与当初的她如出一辙……
只是,李瑶兮的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离经叛道的思想。
庆帝眸色一凝,对李瑶兮道:“今日恰好赶在冬至,时候不早了,你就留在宫中用膳。”
李瑶兮犹豫着推脱道:“陛下,陈院长还病着……”
庆帝哼道:“陈园百十号下人,还缺你一个不成?”
李瑶兮还是为难:“这是家宴,民女去不合适吧。”
“范闲也在。”庆帝将这件事一锤定音。“离晚膳还有时间,你在后宫随意逛着就是。”
出了御书房,李瑶兮往手心里呵了口气,又反复搓着手掌,浑不知该往哪里去。
于是她又回了宁才人宫中,闲叙好一阵方毕。
宫宴设在太后居住的含光殿。殿内布置得富丽堂皇、光辉夺目。太后老人家坐在最上首,身旁才是庆帝和秦皇后二人。
太后看起来面色不太好,还不时咳嗽着,显然寿元将尽。李瑶兮偷瞄一眼那位老妇人,然后就事不关己地专心低头吃羊肉。
冬至喝羊汤吃羊肉是庆国流传已久的习俗,皇宫自然不例外。
不过给皇家成员吃的东西,从用料到做工,都不知比民间精细了多少倍,但正因这般,吃着反而少了些人间烟火气。
李瑶兮用银箸拣起一片切得薄薄的羊肉片,缓缓咀嚼、品味。
宴会冗长无比,规矩还多,连点鲜活气都没有。
为了不让自己无聊,李瑶兮只能选择吃,并且一点一点吃,顺便用余光偷偷观察范闲与二皇子两人。
抱月楼事件中二皇子吃了大亏,最近刚从软禁中被放出来。与二皇子的交手,范闲可谓是结结实实胜了。
然而这一切,何尝不是那位皇帝陛下的授意?
越是冷眼打量殿中人,李瑶兮越是心寒。同时她心里也暗暗提高了警惕,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沦落到被庆帝当枪使还不自知的地步。
这顿所谓家宴吃得着实无趣。等李瑶兮终于如释重负地离开含光殿时,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再次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还好李瑶兮穿来的织金斗篷是有兜帽的,亦可如油纸伞般挡风雪。李瑶兮戴了兜帽,快步向宫门处走。
到了宫门,李瑶兮才发现早有一辆黑色马车等候着。除赶马的车夫外,另有一穿着黑色院袍的官员站在车外。他并未打伞,也没有披斗篷,此时风雪渐盛,将他的头发染白了大半。
李瑶兮赶上前去,才发现自己见过那人。六月中旬她与陈萍萍在蕴影湖纳凉时,便是这位官员闯进来,禀报了范闲在北齐跳崖的事。
如此看来,他应该在鉴察院颇得陈萍萍信任,且实力不浅。
让人家在外面冻了半天,李瑶兮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赶着赔笑道:“真对不住让你等这么久,回头记着找你们院长讨银子买酒喝!”
对于她的幽默,鉴察院官员像是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道:“院长不放心,派下官过来接您。”
二人上了马车。
“怎么称呼?”李瑶兮问道。
“下官刘醒。”
“几处的?”
“四处。”
“叫你老刘行吗?亲切。”
刘醒耸耸肩,没再开腔。也许对于他们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