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血。
当时椿赶到时,对方的表情阴郁冰冷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杀人。
这并非错觉。
听闻五条家的小少爷已经被悬赏到一亿多的价格了,他与生俱来的六眼让他诞生起就被来自人类和「诅咒」的双方追杀。
即便还是那么尚幼的年纪,他手中必然已经有过无数条人命。
杀生对他来说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椿在那一刻明白了这一点。
但无法视物、也无法听的孩子察觉不到危险,她不会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椿后怕地将那个还在哭泣的孩子抱在怀里,抬眼时便望进了一双无限延展的苍天之瞳中。
会被杀掉。
那一刻,她心中只有这样的想法。
后来,椿好几次梦见了那双眼睛。
就像层层叠叠的万花筒,她被它自上而下笼罩其中,无法形容的窒息感如影随形。
它透澈,冰冷,像冬日悬挂的冰棱,将她卑微而恐惧的丑态尽数映照其中。
那是一双不似人类的眼睛。
那是一双与人类存在界限的眼睛。
她害怕那双眼睛,连带害怕眼睛的主人。
即便他连十岁都不到。
这样的人,连带傲慢仿佛也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当他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而无视她时,身边的女侍也并不觉得哪里奇怪,甚至还对椿下了逐客令。
椿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
但是她已经不在意了。
相反,自知再不说明来意就没有机会了,她赶忙提高声音道: “五条少爷,此次来,除了代梵音小姐为上次的事道歉外,家主还想请您再随我去源家一趟。”
但对方依旧像是没听到一样,径直踩着木屐,开始往前走。
椿一时间感到不知所措。
终于,她鼓起了勇气,赶在对方彻底离开前,又道:“小姐她,自从您那天走后就陷入了昏迷!”
“病因不明,但她已经半个月都没醒过来了!”
“咒术师和医生都说她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我们实在不知道她怎么了,所以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您的六眼,希望您能帮忙看看,作为感谢,什么要求,家主都会尽量满足您的!”
“求求您了!拜托您——!”
“小姐她,梵音小姐她……”
“她是您的未婚妻不是吗?”
“拜托您帮帮她——!”
“求求您——!”
……
“我曾经尝过死老鼠的味道。”
“当时我是一条蛇,对于死老鼠,我觉得好吃极了。”
“蛇的听力和视力差到几乎可以忽略那些器官的存在,它们的世界和我很像,至少和小时候的我很像……”
“所以一开始化身为蛇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和平时有什么区别——我指的是作为人类时的区别……”
“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丧失关于人类的一切的。”
出自《日记·化身为蛇①》
……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自己变得不太对劲。
早晨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黑,耳朵也听不见,但是椿不再来叫她起床。
她所处的环境也不是柔软温暖的被褥,而是在水露繁重的草地。
泥土在身下冰冰凉凉的,她想像往日一样起身,她能感觉到身体在动,却发现自己没有相应的四肢供她挥使。
好奇怪……这种感觉好奇怪……
无论如何都站立不起来,她像失去了手脚的虫子,只能在地上蠕动着往前爬。
她以前做过这样的事,有时候天气冷,她就爱卷着被子往前蠕动。
但是这一次,明显和往日不太一样。
她没有在平时所处的屋子里,周围的气味是十分浓烈的草木香,却没有她熟悉的香火气。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随着意识在草地间飞快地游走,这让她想到了自己曾经碰过的滑溜溜的东西。
一切好像都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变化。
她找不到门,找不到洗手间,找不到衣服,也找不到人了。
喉咙不再有震颤的感觉,就算她尝试发出声音,也没人理会她。
她找不到父亲,也找不到椿了。
到点了没有食物送来,就算渴了也没有水喝。
唯一不变的,可能是依旧寂静漆黑的世界。
她只能依凭感觉往前爬行,最后找到了一处冰冷的水洼当饮用水喝。
好饿。
好饿。
她感觉到了某种来自灵魂与肉|体的饥渴。
捕捉气味的能力似乎因此被放大,她在葱郁的草丛中蜷成一团,感觉到春天的雨丝尽数打在了自己身上。
熟悉的感觉令她感觉安心。
很快,一种奇异的香气捕获了她的感官。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会动。
当饥饿的本能驱使她扑上去将其用身子死死缠住绞死后,她张开了嘴,一口咬了上去。
奇怪的是,她没有咀嚼的欲望,而是遵遁本能一口吞了下去,没有噎着,但肚子有撑到的感觉。
填饱肚子后,疲惫感与沉重感随之而来。
她感到困,便在春雨中蜷起长长的身子,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还在梦中。
瞎子和聋子的梦,原来也是安静又漆黑的。
她驱动身子,往前爬。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雨停了。
她嗅到了一种陌生的花香。
她支起身子,绕着花枝盘旋。
下一秒,她已经遵循本能,蹿出去死死咬住了一个东西。
那是什么,她并不知道。
但她能感觉到小小的身体在她的尖牙下挣扎,扇动翅膀,像没来得及飞翔的雏鸟,最终在她的嘴中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