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晃悠,眼前是庄图南伸来的手,她下意识要抓住,身子却径直往后仰倒。
朦胧间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
*
她再度醒来时,已是夜半时分,她趴在一张绵软的填漆床上,枕着金线花累缎枕,背上盖着秋香色条褥。
一股带有木质调的辛烈浓香侵扰入她的鼻腔,她摇了摇发疼的头,皱了眉头。
双唇已是干裂发燥,她不自觉出声:“水……”
伸出手的一瞬,瞧见自己的十指都缠上了细布。
宝儿在一旁瞧她醒了,欣喜万分,捧着杯盏便凑上前:“娘子,你终于醒了,快喝点儿水!”
她如久旱逢甘露,捧着那盏杯咕咚咕咚下肚了一大口,宝儿忙着斟水,她一口下肚,有水渍顺着细白的脖颈滑入寝衣中。
宝儿紧接着道:“娘子,你可睡了两日了,主君都急坏啦!哎呀,宝儿真是糊涂了,得先通知主君!”
眼见着宝儿又蹦蹦跳跳跑出去,她的衣角从殷离手中滑脱。
她脑内纷乱复杂,那坐狱受刑、庄府夜问的记忆才敲打着进入脑袋,是了,那庄图南自称是自己生父,一夜之间,她就成了这庄府女郎。
她不禁哑然失笑,她的这段经历,还真是应了那套贫家女跃身富家千金的话本中的套路,艺术皆来源于生活果是不错。
清醒后便感到浑身酸痛,想到自己背部和臀部的伤口,试探着用手去摸,竟没有先前那样吃痛。
看看这房间的装饰,罗床帘垂四面,天蓝生纱帐子,外层绸缎,里层薄纱,指尖一片滑腻,盥洗台、书桌案、妆奁台一并都有,雕花抽斗,描金箱箧,入门处放置着十二扇的大围屏,上有仙芝寿草图,窗上糊着绿纱,映出一个疾步身影。
庄图南入内,见她已支起半个身子,面上情急,“阿离,快躺下,你伤还没完全好,可不能胡乱动作!”
她又趴回床上,口中道:“伤口已不大痛了。”
“肚里可饥饿?好多天不吃食,可要饿坏了,宝儿,快把饭菜呈上。”
殷离只闻到一股子肉香,便见着十格的杂色果子攒盒将上炕桌,一碗黄澄澄的酸笋鸡皮汤,一盘蟹粉饺子,一尾鲜鱼,白玛瑙盘子里头置着亮晶晶的枣泥山药糕,津液在口中大量分泌,她咽了咽口水,肚子开始蛙叫。
宝儿轻笑:“娘子是真饿了。”
她微抬起头,束手束脚,眼里是请示的意味,庄图南见了不免心酸,端起那碗大白饭,用乌木箸捡起一块,她一张口便吞入腹中。
他细细布菜,尽拣了荤菜置于碗中,看着眼前瘦弱的身躯不等细嚼慢咽便囫囵吞下,他急着递香茶:
“乖乖,慢点吃,膳房里还有许多,都有,都有。”
她眼眶里有热泪留下,和着那饭菜一股吞下,是冰凉的咸咸的味道,这样的饭菜,她许久未曾吃到了。
若是娘亲跟她一起来,也能尝到这样的美味。思及至此,眼泪珠子就大颗大颗地砸在白玉珍珠里。
庄图南看着她那模样,眼底也起了雾气,柔声说:“是爹爹不好,都是爹爹的错,另你受了这么多苦。”
她双眼里泛着波光,模糊了眼眶,吃饭的嘴却没停下,庄图南给她拭去面上的泪:
“再不会另我乖乖吃苦了。”
十四的年岁,都瘦脱了相,一阵风来就能刮倒的样子,别人家的孩子,哪有这样的。
昨日诊治时,才发现这孩子是一身伤,没有几块完好的地方,又兼发了两晚的烧,他悄然擦去眼角一点泪,别人家的孩子,哪受了这么多苦。
都是他的错。
吃完了一顿,他掏出汗巾细细地为她擦着嘴边一圈油渍,看着桌案上的三个光秃秃的白瓷碗,和一堆风卷残云过后干干净净的空盘,轻声说道:“若是饿了,径直唤膳房去做便是了,想要什么尽管说,莫委屈了自己。”
她乖顺地点点头,贪婪地看着眼前人。
殷离,你再不是野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