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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悯(2 / 2)

带着个小厮装扮的人,二人皆血迹斑驳,倒是吓了一跳,迎人入了内,沈冽便吩咐暖房备水。

虽是同一个地段,却比陆卓尔那宅院要阔大得多,沿着穿廊入内,原来此处布置与庄府相似,草木萧疏,修竹围环,正房堂屋统共六间,倒也是简单干净的生活。

家丁掌了灯,把厢房里头被褥都安置了,灯烛莹莹下,她默然坐着,他执着锦帕,沥了热汤,一手扶上她左耳处,便细细擦拭周边干涸的血迹。

她温顺地很,羽睫垂下来,柔和乖巧地不得了,沈冽匀了海螵蛸,往她伤处覆盖,触碰的一瞬,又疼得她眼眶里头一酸。

他不温不喜的声音传来:“既知道薛绍钟会获罪下狱,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放火杀人?”

耳上被缠了一圈圈细布,他同样没忽略过人腕上的旧伤,解下细布来,见那烧伤已好了许多,生了些粉嫩嫩的新肉出来,用了金樱液,细细抹上,她的视线随着他举动,“那是他罪有应得,可阉党、受贿的名头,至多判他一个流放千里,家产尽收,远远不够,我们要的,是以命抵命。”

沈冽语气带了不耐烦,“薛鹤仪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要你为她这样卖命?”

殷离想起来那日鹤仪伏在她肩头落的泪,低声道:“我心甘情愿,且鹤仪她会做好万全准备,她定不会害我。”

沈冽冷笑:“你把她作挚交,可她不过是利用你,她若真心待你,不会令你涉如此险境。”

她懒得跟他较口舌功夫。

待包扎好,他又用巾帕擦她面上黑灰,她像个被孩童撕扯开的偶人,只是僵硬地坐着,目光涣散地失了志气。

她突然问道:“沈冽,这世间,当真有报应么?”

沈冽停了手,此时才听出她言语中的意味来,话到嘴边,说道:“有。”

也不知是疼痛还是夜太深了,她那双眸带着倦怠,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他身子一僵,那双眼睛分明是看着自己,却无神的很,像是透过自己,看向身后随便的哪一处。

他心里头突然起了怜悯,却不是那自上而下的怜悯,是悯她无珠翠缀绕,便想寻遍最好的珍宝为她钗戴,是悯她伤痛磕碰,恨不得那疼痛移就自己身上,是悯她为身染鲜血所苦,妄图夺过她手中刀剑,烧己身入地狱,让她不染尘埃。

于是对着那张苍白的面容,他说道:“你不会,他们本就该死。”

她睫毛轻颤,缓缓看向他,下意识的,他抿过她垂落的一缕发:“汪权是自戕而亡,薛绍钟和杨婉云是自焚谢罪,护院是我所杀。”

“若有报应,也该在我身上。”

在耳边的指尖微烫,比她身上的温要更高几分,她就那样扬着脸,眼里还带着些惊异与不敢置信,与他的眸子相撞,他尚沉闷的一颗心开始打起荒谬的鼓来。

偏这时家丁入内,出言道,“官人,可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那浓黑的睫随着这不速之客的言语微颤了一下,他才从那眼波中凫出来,趁她尚未察觉,收回那亟待暴露心悸的指节。

他微侧过去,见那家丁正打量着殷离,冷冷投去一眼,“不必,你下去。”

那家丁见着这二人间的亲昵,实在好奇那小厮装扮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瞥去一眼,烛火映照下,便见他眉眼精致,倒有些男生女相。

他心里头默念,原来坊间传闻是真的,这沈二郎当真有龙阳之癖,只是见沈冽冷眼扫来,他赶忙垂下视线,慌张出去了。

暖房热气氤氲,殷离坐浴了好些时候,被泼溅上血迹的肤都被她磨红了一片,直到觉得些微头昏,才起了身。

架上放置着要换上的衣袍,一件白缎衫,连带着素裤,还有他滚着金边的烟墨道袍。一见便知腰身与肩宽了许多,她的身形怎么穿的住?

出来的一刻,沈冽避开视线,音色些微沉闷:“是干净的,你将就……一晚。”

家丁入暖房置换热水,却见花梨木围屏后,那高大的身影就着那已温凉的水浴身了,愣了好半晌,才将热汤都沃给了院内的石雕花鼓子。

沈冽好些时候出来,耳尖都泛着绯色,便来至人榻侧,他不怕蚊蚋叮咬,床榻上素来没有帐子,殷离却是个招虫咬的,此时也使唤家丁张罗出几匹生纱来搭挂上床围子。

雾蒙蒙的纱掩着人一张娇颜,她混着白缎衫上那股子烈阳气息,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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