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宝儿惊呼赵公子,殷离抬起脸,果然见赵烨噙着笑瞧她,难怪未认出他,他今日未着素日常穿的白衣,一反常态地着了靛青色宫袍。
赵烨对宝儿笑:“在这儿便不是赵火华,该是赵烨了。”
这厢留宝儿兀自惊异,赵烨才见殷离面若无常,唇脂鲜红,在这茫茫月下,竟有几分诡异之感。
他又道:“又作如此青面罗刹模样,装神弄鬼,退吓众人,罪加一等。”
她好笑又好气:“好大的官威啊,火华兄,不知要治民女个什么罪?”
赵烨眼中笑意更深,他低下头:“罚你陪我……”
“去瞧瞧倚香苑的水鸭子。”
殷离面上带了难为之色,看了看还尴尬着不知手脚如何放的内侍:“我才从宴席上出来,再不回去,皇后娘娘可要唤人来寻了。”
赵烨却唤了一声小福子,小福子吟吟笑着,他将方才的景象都看在眼里,私心里也要给这二位主儿多些二人空间,殿下与庄小姐许久未见,是该好好叙个旧,忙道:“哎,奴婢这就去同皇后娘娘报个信儿,说庄娘子有些酒热,在小花园子里头吹会儿凉风。”
他朝那内侍使了使眼色,又拉着还处在震惊中的宝儿,几人退下了。
殷离随赵烨缓步往倚香苑来,便听见几只白鹜鸭拍水打浪声,嘎嘎地叫唤个不停。
她见着似是又多添了几只,三只白鹜鸭大胆地在水岸边停下,扭过鸭喙来啄洗身上的污垢,她蹲下身子,细细瞧着这传说中的鸭子洗澡。
圆润的月孤悬在空中,为万物蒙上一层白纱,她浸在这光晕中,周身的轮廓也模糊开来。赵烨看着她那浓墨重彩的脸,一时也成了西施之貌,她身上的脂粉香,绵绵腻腻的,随微风散至他鼻尖。
湖面上屡屡送来凉风,一时间竟有些冷,担忧她受凉,赵烨半蹲着的身子逐渐站起,此时忽觉呼吸紧促,一时间竟喘不过气来。
他脑内哄然炸开,这时隔一年未发的病,在此刻竟复发了。
他看着眼前蹲下身子,正心无旁骛地看着白鹜鸭的姑娘,只想把此刻亟待发病的自己掩进黑暗里,不被她看见自己那狼狈而丑陋的模样。
“阿离,回去吧。”
他有意离她远一些,趁着夜色,竭力将言语掩饰地如平常一般。
她抬起头,见他在不远处站着,念着出来有些时间了,也该回去席上,于是应了声好,站起身子,便准备走出倚香苑。
可见着他似是不打算走的模样,她问道:“你不回么?”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愣了一下,于是笑道:“那你可别待久了,夜间风凉,当心受寒了。”
她转过身子,便走向苑外。
他半弯下身子,感受着那股熟悉的窒息感,胸部有一种充盈之感,额上与背部渗出点点细汗,他用尽全力去吸每一口气。
眼前只有她不回头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想,等到这姑娘出了苑门,他再唤小福子。
他可不想吓怕她。
像是有千斤巨石压在他胸口上,喘不过气来,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胸口发出哮鸣音,往日里气喘,胸闷便是征兆,轻时半坐着靠一会儿,调整气息几个时辰便好,重时……便如现在这样,濒临死亡。
他只感到呼吸气管间被空气堵塞地逼仄,头也逐渐昏沉。
周遭沉重地要将他压塌的瞬间,他看见眼前的绯红罗裙,他画在画上的姑娘,一双眼里满是惊慌,高声大喊着什么,总之他未听清,只顾着要将空气吸入到鼻腔内。
还是,被看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