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卓尔这豆腐吃的还未过三秒,眯着眼睛还没占够便宜呢,便听到似是来自阴司的低沉之语,周遭温度瞬间降低,“陆卓尔,我数三个数。”
她还未从“一”开始数,这识相的陆卓尔便像只猴般一跳八丈跳开去,面上带了笑,还是十分做作地抹了抹有几点闪光的眼眶,“庄……”
他蓦然止住嘴巴,顶着身旁一众探究的视线,扯大了嗓门哭喊道,“我可怜的大妹夫,我……终于找到你了!”
殷离虽也有那么一些久别重逢不胜唏嘘之感,可面对着陆卓尔这乔装做派的模样,太阳煞隐隐一痛,也带了些哭腔,“大……大舅子,你如何,如何找到这里来了呜呜呜……”
他二人亲戚久别,自然要一家人叙闲常,陆卓尔脑筋转得快,早把这许致远一家翻了个底朝天,原是此番来向这许知县要人,愣是没想到要找的人正是这他以为监闭了殷离两年的许致远,正胡编乱造时,忽得便想起这许致远之妻为陆氏,打了个谎,正好占了这姓氏上的便宜。
此时夜深,衙役都散值归家去了,殷离掩了门,给陆卓尔倒上一杯粗茶,“你如何寻到这一处来了?”
陆卓尔正口干,喝了一大口,好家伙,又涩又苦,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哪喝过这些,可瞧着殷离威严的“不许浪费”的神色,他只得咽下,“你这点石坊主活得松爽,这么大笔经纪都丢给了老金,做个甩手掌柜倒也罢了,还屡次伸手要钱,老金看不过去,怕你被人劫持,又怕你是猪油糊了眼,被哪个男子所骗,请我来瞧瞧你到底在作甚么勾当。”
他又喝一口,苦得眉毛都不自觉蹙起,打了个激灵,“我一路摸着走来,先到晖县那家点石书坊打听,掌柜的引我来这天水县衙,我便先来寻你这许致远了。”
殷离听了,倒是沉默半晌,她问道,“老徐他们,还好么?”
陆卓尔看着她,见她一双眸子里头有着几分情怯之色,他回答,“都好,老徐也好,宝儿也活泼,小叶子长高了,刘嬷嬷又得了个孙儿,老张也讨了个美娇娘,王二愈发俊了,他么,”
她方才还半垂着的眼眸抬起,羽睫轻颤。
“在西北生擒了个右贤王,他功勋卓著,被调任三衙,任马军司指挥使,当值御前,自然,你应是知晓的。”
殷离呷一口茶,笑笑,“他是威风了。”
陆卓尔忙岔开话题问她,“你怎的做了这知县?”
殷离便把这来到岭南,许致远一家五口皆身死贼手,自己又冒名顶替的事儿和盘托出,陆卓尔听得瞠目结舌,“庄妹妹,你这胆儿可也忒大了。”蓦然又想起方才自己说是她舅子的一番话,不好,这是上了贼船了,他冷汗直出,“我,我现在下船还来得及么?”
殷离笑眯眯,“大舅子,既是一家人,来了就别走了。”
晚间时候陆卓尔嫌她粗茶淡饭,便做东出外头吃酒,叵耐天水这小地方,哪里有这陆公子悦意的酒楼?于是勉勉强强寻了个铺子,喝了点小酒,吃了几碟小菜,直到住宿时,这客店比之殷离那知县宅还要不如,一柄蜡烛燃着微弱的光,他朦胧泪眼,扯着殷离的袖,“许知县,我……我怕黑,您发发善心,让我往您那儿住一宿吧!”
殷离本黑着脸,又莫名想到了什么,看着陆卓尔,面上阴笑,“要住我那院落,可以,一夜八十两银子。”
这蠢笨的陆公子,就那样轻易地把这八十两银子作洒洒水的姿态洒去了,如今的沁香阁主可不比以往没见过世面的陆小郎君,他现在单单是躺着不动,也在凭借那诸多传奇日入斗金,再争个三五年,恐怕能与陈家置办天香坊与红月楼的经营媲美了。
只是这陆郎君夜来解手,被只老鼠吓了个半死,差点失禁,他提上裤子便慌慌张张梨花带雨来敲殷离房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妹妹救我!”
殷离给他捉了大半个晚上的老鼠,蓬头拓面,筋疲力竭,结果这小公子见了那田鼠的尸身后,更是惨叫连连。
经过那一夜后,他觉得大耗子很可怕,可庄离要比大耗子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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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殷离早起时便见着陆卓尔恬不知耻地在摆了满桌早点的案前大快朵颐,此时见了她一脸疲软,热情洋溢,“妹夫,起得早啊。”
殷离只匆匆食了早点,便要往昨夜的泽山上去,陆卓尔身为虞部员外郎,这泽山之矿也在他管辖之内,二人到了泽山,便远远见着一帮农人手持扛锄,虎视眈眈地监察着四处。
殷离咽了咽口水,与陆卓尔掩在树木处,低声道,“我昨日那一身污水,便是这群刁民给泼的,允明查过了,这帮人是当地的赵氏宗族,说是开凿这泽山会危及临近的虎山,那虎山是座坟山,此开矿之举是在亵渎他们的祖宗,若我敢动,便要嗦我脂膏,寝我皮肉,我死了,还要戮我尸身……”
事实恐怕并非如此,祖坟只是一个借口,这一众人在见着官府遣派一堆衙役及匠人围封泽山时,便已意识到官府恐怕要在此山开坑治,这一帮土著居民,以为生于此处,一座山,一道河,一棵树都该归他们所属,更何况矿藏也不止是块木头那般简单,即便他们暂时没有私采之力,也不容得银钱进了他官府的腰包。
殷离嘴里还在念着这等可恶刁民,忽得想起来什么,她猛然发现未曾注意到的疑点,于是皱了眉头,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还活着?你不是亲眼见了我的尸身么?”
陆卓尔单往那山脚下看,一众的农人连农活也不干了,光是站在大日头底下左右探试,“这还要多亏了沈冽,要不是他掘了你的坟,开了棺,我们当真还被这赵姬蒙在鼓里。”
他未曾注意到身边已是火山濒临喷发之际,他隐隐感受到身后出的冷汗,还在犹自奇怪,这天也不热啊,怎的就出了这么多汗?
直到他转过身,看见他此生都难忘的恐怖景象,才意识到自己正在雷池边缘,并在无意识的抬脚间,引燃了火线。于是他听见足以让眼前一众还持着利器的刁民也胆战心惊,方圆五里畜产皆逃的河东狮子吼:
“沈冽,你个王八蛋!竟敢扒老娘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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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汉南生变时期,陈留诸人的做法则是逗留不进,于建州坐视衡河一带危亡,只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