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亟待溺毙的模样,诱她做出那愚蠢举动,真是坏透了。
他笑了,胸膛贴在她背上,她感受到来自其腔室的轻颤,“自你推我落水那一日,我便苦学凫水,只待有朝一日,要向你讨回来。”他那时心眼也小的很,只想着要如何报复这尖牙的疯狗,倒未曾想到用处竟在此处。
他一夹马肚,龙雀昂了头便撒开蹄子在山林中奔驰,此时便隐隐听闻不远处喧闹之声,他低声道,“方才那群教匪急着要回去护寨,可是你的人打进了大兴山?”
她笑笑,“陈留放着这肥肉不要,反要来给我下绊子,那也让他尝尝两头不得利的滋味。”
陈留有张良计,她自有过墙梯,他要趁今夜下手,她便引这一场山火,佯装中途遇伏,待建安军后撤后,再另早就于大兴山上守株待兔的中茨军趁教匪往山火处去时捣其老窝。
沈冽淡淡道,“行止此人,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不择手段,生杀予夺,他心中可也有安民乐业的一方志向,与他作对的许致远要杀,杀伤夺掠的教匪,也要杀。”
殷离拢了拢衣襟,他将人湿发别于耳后,“若他当真为建州,为岭南,如何不广招贤才,咨诹善道,革新气象,反要铲除异己,任陈氏嗤嚣,欺压百姓?”
沈冽看着她嫩白的耳垂,正在思索上头应饰戴些什么,“因他是陈家人,为宗族,为利益,陈氏必须于岭南站稳脚跟。”
远处又是一阵喧闹之声,她示意时机已到,二人望向山顶教匪扎寨之处,彼时王弘毅早已打入土匪窝,他正提着显德天王的头颅,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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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沈冽停了马,未到天水县衙,是他暂住于岭南的宅邸,殷离看着眼前的这一处居所,虽不是她的知县宅,却也是十字东街,这一处她极为熟悉,只因与这宅邸相邻的赫然是她天水县衙,她怔愣半晌,恍然地看向他,“你何时……购置的这处宅邸?”
她竟不知道,原来与她比邻而居的人是沈冽。
沈冽面上带笑,“从你搬入天水县衙的第一日起。”
她一时无言,此时竟说不出话来,她成为许致远的……第一天么?
沈冽看她一眼,那张嘴还是要不知好歹地说道,“可惜三年来许知县都未察觉这间无户主的宅邸,可见不是个爱民如子的。”
她可以接受人嘲讽自己反应迟钝,可不能接受被人嘲笑身为县官的自己业务能力不精,殷离随着人走入宅邸,左探右探,“沈指挥使可签过地契?可纳过间架税?既在此地入住,为何无造册登记?”
这宅子她早差江洵打听人问过,彼时是为了收拾出一间别第来打点随风,只是被沈冽给抢去了人,也就不了了之,可她如何也想象不到,原来这间府邸是他买下的。
沈冽负手身后,异常愉悦,“此间不过作暂住之所,本官真金实银所购的房契,若要契证,一应都有。”
殷离咬一咬牙,难怪那日雷雨夜,沈冽能轻易登堂她的知县宅,原来他与自己只隔了这一道墙!她嘲讽道,“原来沈指挥使还惯会逾墙钻隙,行那等窥人闺私之举。”
沈冽带她过垂花门,听闻此言后停下脚步,轻哼一声,“是,本官不但要窥人闺私,还要时刻提防与我一墙之隔的许知县是否又要自挂东南枝。”
她败下阵来,被他那双满是责备的眼一扫,瞬间闭上了能说会道的嘴,随着人走入庭院,过篱笆藤架,院门前翻开的几块菜地,里头种着葵菜。
他停下脚步,见她与自己已并肩,推开门,旧梦恍然如眼前。
黄花梨木桌椅,莲花青炉,烛台,妆饰台,栽花绒毯,大围屏与青纱帐,是同春醪居一模一样的装饰,往日浮现在眼前,点点滴滴酸酸涩涩地化作眼泪花涌现向眼眶,连书架上的书都一比一复刻。
沈冽给她披上一件衣,带着他身上的暖阳鲜草气息,她仰起脸,看见他一双眼里盛满了暖阳的温柔,他低下头,欲为她擦湿发,“可还喜欢?”
她将这熟悉的装饰尽收眼底,那双眼里便不可抑制地滚着水波了,“喜欢的,很喜欢。”
她吸吸鼻子,温顺地靠近人,要踮起脚来挽上他脖颈。
沈指挥使正俯下身子来享受这一刻的奖励,偏偏有个蛆心搅肚的不让他如愿,我见犹怜的随风小步跑来,分明是个柔弱的男子,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撞开沈冽,抓着殷离的双臂,从上看到下,声音里头还带着哭腔,“沈郎……沈郎!你还活着!奴可担心死你了!那帮土匪蛮子不知轻重,可有伤到你……呀!沈郎如何浑身都湿透了……奴为沈郎准备浴身……”
殷离才看清这股小旋风的面目,显然沈冽未亏待他,将人安置在这院落内,她视线随着他一身的锦袍上转,便见至人白嫩的耳垂……
一旁是沉下一张脸,咬紧了牙的沈冽。
真是要反了天了!
下一秒,这宅院内便传来另人心惊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