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道长?”高逢鹤皱皱鼻子,闻到他身上难闻的酒味,忍不住撇过脑袋,嫌弃不已,“你怎么喝这么多?”
程轻舟打了个酒嗝,仰面喘着气,好歹清醒了一点。
他退到一边,有气无力道:“我就是到这儿来打弯,恰好看到这有人办喜事,我就好奇,想看看这妖族是怎么办婚礼的。没想到他们那么热情,硬拉我进去喝了那么大一坛酒。”
程轻舟用手比划着,表情十分夸张。
“我从前在山上可是滴酒不沾。”
高逢鹤瞥了他一眼,看着程轻舟难受的模样,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好歹怎么也帮他顺顺。
他不住道:“小爷我从前在口水巷那可是有千杯不倒的美名,程道长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太不行了。”
程轻舟欲反驳,刚抬起胳膊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慌乱,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
高逢鹤眉头一动,一句“你怎么了”还没说出口就愣住了。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顶着毛茸茸的耳朵找到了这里,他们笑得喜气洋洋鼻子像一颗小土豆,看到高逢鹤还一脸惊喜。
他们朝着程轻舟道:“这位小师父怎的躲到这里来了?”
“来来来,快过来喝酒。”他们拉过程轻舟,顺手拉了一把一旁的高逢鹤,“还带了兄弟来?一起来喝酒,沾沾喜气。”
“不不不,我不认识他。”高逢鹤赔笑着,满脸都是抗拒。
他们两个人哪能抵抗得住一群热气高涨,修炼千年力大无穷的狐狸,很快被簇拥着到席面上。
清亮的酒水倒在杯中,程轻舟面如死灰,盯着高逢鹤做着口型道:
“你不是很厉害吗,千杯不倒?来喝啊。”
高逢鹤瞪了他一眼,看着周围目不转睛的注视尴尬地笑了笑。
他举起酒杯,小心翼翼道:“那,祝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白水一样色泽的酒落在喉咙口,竟是火辣辣的。高逢鹤偏过脑袋,吐了一下舌头。
这青丘的酒怎么这么厉害。
周围的人兴致勃勃,还在不断给他灌着酒。
“小公子,再来一杯啊。”
“这位小公子看起来蛮能喝的。”
看着程轻舟在对面晃得跟个葫芦似的,高逢鹤索性帮他的那一杯也喝了。
酒喝得他两颊升起酡红,眼前模模糊糊像罩上了一片雾气。
穿着红色衣服的老人看样子是新人的长辈,他笑得一脸喜庆,搓着手说道:“咱们这有一个习俗,就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喝喜酒喝的越多,新人越会幸福,以后的日子也会更加红火。大家说是不是啊!”
周围大家都在起哄,高逢鹤笑了笑,仰面又喝了一杯酒。
程轻舟酒醒了不少,正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嗑瓜子。
秉持着一个都不能放过的原则,高逢鹤朝他点点下巴,“你也喝啊。怎么,不想给新人送祝福?”
成功把关注度从自己身上引到了程轻舟身上,程轻舟的脸肉眼可见地开始抖动,碍于是人家办喜事,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好!”他一杯饮下,惊起周围一片叫好。
一趟下来,两人快把喜宴上的酒给喝空了。
高逢鹤晃了晃脑袋,头晕如潮水袭来,他下意识往桌上一扶,手心硌到一颗花生,生生疼得他酒醒了半分。
酒杯在眼前晃成三个影子,程轻舟不知所踪,弯下腰才能发现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蜷缩在桌底呼呼大睡。
他坐在喜宴之中,看着眼前重重的人影,喧闹声涌进耳朵像是草原上寂寥的风声。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
“新娘子来了!”
高逢鹤抬起被酒熏得热热的双眼,满堂飘荡的红绸与彩带洋洋洒洒,人群猛地向后退开,让出一条满是烟雾和霞光的道路。
道路的尽头,新娘的身影是朦胧不清的一道红。
彩色的纸片落到她肩头,印着一双娇羞的眉眼。
高逢鹤呼吸一滞,指尖青花瓷的酒杯掉到地上,他回过神来,蹲下身准备捡起酒杯。
那片彩纸随着风一路飘摇,落到他的手边。
纸片粗糙的质感微微蹭着他的指节肌肤,高逢鹤顿了一瞬,捡起纸片在指腹捻了捻,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在看见穿着嫁衣的新嫁娘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个人。
那个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微醺尚在脑海中盘旋,高逢鹤蹲在原地,被风吹起的鲜红桌布成了他羞怯心思的遮羞布。
敲锣打鼓的声音像水一样流过去,新娘红色的裙摆如燕尾从风而靡。
那个他遥远在天边的遐想也如雁过无痕,在一瞬间“嗡”的一声消散了。
……
落日停在山头,在雁群飞过后一寸寸滑下,徒留万丈霞光。
浮银手里折了枝芦苇不断把玩着。
她脑海中回想着狐王桑棠的话。
“浮银姑娘,我如时跟你说吧。万生长河就在狐族秘境之中,但是想要取得其中的无息弱水却不容易,你需要通过万生长河为你设下的桎梏。况且无息弱水可溶万物生灵,相比你也知道。多的,老夫也不知道了。”
手中的芦苇枝被她一折两半,灰紫色的绒絮簌簌落下。
万生长河为生灵设下的桎梏?浮银蹙眉,有些不解。
这到底是什么?
夜色慢慢追上她的脚步。在靠近她住的那个狐狸洞时,浮银突然停住。
她看见高逢鹤蹲在狐狸洞门口,背靠着生满青苔的石壁,头顶还有一盏烛灯。
他仰头,时不时抿抿嘴,露出脸颊上的酒窝。
浮银心弦一颤,短短几步走得十分沉重。
自从实沈星环有反应那一天开始,她就有意无意地躲避着高逢鹤,因为从那一刻起,在旁人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之间的身份已经有了新的划分。
高逢鹤是神女之子,即便是自己用仙根救了他,他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