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薇推开他坐起身,她伸手抹眼泪,声音也变得温哝,冷意不像冷意,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而又倔强的愤恨,她道:“送我回家。”
房间里静谧,半晌过后,沈放伸手捞起床边的外套,淡声说好。
彼此无言,孟薇从床上下来,刚要弯腰去捡地上的高跟鞋,被沈放抢先拿过,然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声音淡淡:“以后不要穿了。”
孟薇坐在床边,仰头看见他将外套展开来,然后披在她身上。他弯身将她抱起,指腹抵在她的腰背上,感受着潮湿布料底下她的体温。
将人腾空抱起,提着她的包,向门外走。
长长的走廊,柔软的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
他伸手去按电梯,声音淡淡传来:“这三年来,你过得好么?”
孟薇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胸膛里的心跳声,她轻牵唇瓣,道:“不太好。”
他再次沉默,似乎问出口的话,并不在乎她的答案。
良久之后,他忽然又开口:“丁子晋,对你很好。”
孟薇:“是的,他对我很好,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了。”
“你会爱上他么?”
孟薇沉默,笑说:“有一天,或许会。”
电梯门开,他抱着她的手微顿,迈脚出电梯,他继续说:“有时候,不需要站在风浪面前,你只需要躲在他的身后,做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儿,也可以很幸福。”
她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他总有本能叫她动怒,却找不到出口,她笑着说:“是啊,我不论幸福或者不幸,都和你没有关系。”
他说:“有关系的,我希望你过得幸福。”
走至大堂,门旁有一排架子,上面挂满了雨伞,沈放走过去,停在架子旁,孟薇会意,伸手拿了一把出来,然后出了酒店大门,在门口屋檐下撑开那大伞,将他们一同罩在了伞下。
伞下的世界,像是一瞬间隔绝了所有的嘈杂。
也隔绝了所有的不爱。
这个世界里,只有她和他,是彼此相爱的他们。
沈放低头望着她握着伞柄的手指,纤细用力,风也有些大,他微微弯了弯身体,向她贴近,温声道:“可以低一些。”
孟薇抬头,望见那张贴过来的脸庞,轮廓分明,干净流畅的下颌线,他还和从前一样的好看,算算年岁,他今年三十有三了。
三十多岁的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迷人的。
这世上就是有遗憾,就好像,他们不能够同时成为这个年纪跨度下的人。他仿佛在告诉她,因为她来迟了十多岁,所以就注定,他们之间,不会有结局。
除非,她此刻不是二十一岁。
而是三十一,他才能够接受她。
多么荒唐而又无奈的理由。
可却是她唯一能够找出来的理由。
伞面上雨声肆虐,她垂下双眸,轻轻喊他:“沈放。”
他应她,“嗯。”
“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然后祝福我么?”
他身形轻怔,没有立时回答她的话,他抱着她往前走,一直走到停车场车旁,他将她放进车里,雨水淋湿他的后背,他俯身站在那里,眸光只落在她的脸上,她脸上有淡淡的,还未干的泪痕,他伸出双手去捧她的脸,用指腹一点一点擦拭那道湿润,轻轻地,慢慢地,然后又在她唇瓣轻蹭了一下,胭红在那里晕开,他笑了笑,说:“我会的,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幸福快乐。”
她轻抿起唇瓣笑,长睫垂下来,眼泪无声滴落进他的掌心里。
或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她不去看他,再次喊他:“沈放,再见了。”
沈放轻咽喉咙,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然后伸手拉过安全带,替她系上。
开车送她回公寓,到门口,依旧抱她进去。
黑漆漆的楼道里,寂静无声,她问:“沈放,你说,我能活一百年吗?”
沈放浮唇笑,道:“会的,你会长命百岁,也会一直幸福快乐。”
眼泪迷蒙,她靠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声。或许是知道最后一次,留恋与不舍都变得明目张胆,她对他说:“沈放,这三年来,我一直都很想你的。很想很想的那种,想到有时候甚至很生气,也会很难过。可是生气难过了以后,我还是会想你。”
他们没有走电梯,走的楼梯。
因为只在三楼,他默认抱她上楼,算是最后的告别。
他告诉她,说:“阿薇,人生很长很长,有一百年那样长,而三年不过只是其中一段,十八岁是很美丽,然而其实每一年都很好,二十一岁很好,二十五岁也很好,三十岁,五十岁,七十岁,一百岁……它们都很好。日出很好,傍晚的夕阳也好,漆黑里的月光星星,也同样美丽漂亮,你也不该停留在过去。”
“那你呢?”她问他。
久久沉默,楼道里声控灯忽然熄灭,他沉稳地迈上阶梯,然后告诉她:“我是过时了的人。”
有一种久别重逢的熟悉与沧桑。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告诉她,他是过时了的人。
她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何谓过时了的人,她以为她懂,可实际上,她或许从来都不懂。
她不懂他,此时此刻,她也必须得承认这一点。
或许,与年龄无关。
她明白,只是她不懂他,所以才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她说:“过时,也有过时的美。过时的烟花美丽,过时的红楼梦也美丽,过时了的马上疾驰,也是美丽的。”
那是一段恣意的美好。
稚嫩的,明艳的,欢快的美好。
她爱上沈放,出于一段叛逆,属于十八岁的叛逆。
二十岁,三十岁,五十岁……或许都美,可她还是会记得那独属于十八岁的美好。
走到三楼,沈放抱着孟薇停在门口,看见门旁站着的人。
门灯亮起,孟薇望见那道身影。
她从沈放怀里下来,光脚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