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在一个深夜安详离开。
那天下午,她让黄姨帮忙找了一件衣服换上。
旋菱在她和外公的合照上见过这身衣服,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萧听徐说:“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穿的这件衣服。”
离开前的第三个小时。
是六点一刻。
落阳余晖透过玻璃洒在木质地板上。
老太太靠在床头,微笑着享受柔和的光照在脸上。
“听徐。”
旋菱愣住,慢慢看向旁边的男人。
萧听徐今天像是打扮了一番,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着,西装熨烫后般的质感笔挺,头发一看就特地打理过,发梢微卷,颇有中世纪优雅贵族的格调。
他出乎意料地平静,放下二郎腿,应了声“嗯”。
老太太双眼看着窗外,缓缓道:“你爸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
萧听徐很长时间没有动作,直到眼皮慢半拍眨动,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爸,恨我吗?”
他紧张地握紧手,眉头猛跳,额间不知何时起了层薄汗。
老太太静了几秒,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奇怪地说,“他爱你都来不及,为什么要恨?”
“爱我吗……”他喃喃道。
“每次打完你,他都在房间偷偷抹泪,小老头还死要面子不让我告诉你。”
萧听徐心跳都慢了半分。
老太太眸光温柔,“他让我问你,一直逼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怨他吗?”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滚烫灼人。心脏一直被某种东西压着的地方突然轻松了,萧听徐声音低哑:“不怨。”
老太太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我就说吧,儿子不会怨他,糟老头子非得让我问。”
老太太好像只能看到萧听徐,旋菱心跳平缓的同时,心底又有淡淡一丝失落,她起身准备离开,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
老太太突然问:“见到你外甥女了吗?”
旋菱脚步顿住。
“她在我旁边。”萧听徐说。
老太太有一瞬间怔愣,“她在旁边?”
“嗯,妈妈。”
老太太视线缓慢挪到他,浑浊的眼睛含着光,却佯装淡定地点点头。
后眸光绕着房间,始终没有落点,轻声喊了声:“菱菱。”
旋菱不敢回头。
“你没有欺负她吧?”话是对萧听徐说的。
“我怎么可能?”
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笑道,“菱菱,外婆好久没见你,可想你了。”
萧听徐不满,“妈,你都没说想我。”
“小崽子去一边,还和你外甥女争上了?”
老太太看不到她,却满心满眼是她,“菱菱,怎么不去找你妈妈呢?”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
“你妈整天严肃着脸,你小舅他以前都不敢惹她嘞。”她指了指萧听徐,又说:“外婆知道,你妈对你很严厉,这也管那也管的,给你报了很多不喜欢的辅导班,但你不要恨她,她只是——”
“不知道怎么去当一个妈妈。也怪我,有了你小舅以后,疏忽了对她的关心,你妈小时候活泼好动,我和你外公当时还怕她有多动症呐。”
“这些年,我很愧疚。”
旋菱无意识摸了下脸,猝不及防被热泪烫得缩了下。
*
老太太的葬礼是旋菱爸爸一手操办。
萧听徐和旋菱全程陪着,目送她沉睡在萧萧旁边。
萧萧的另一边是旋菱的墓。
“你妈这一生除了童年,都过得太苦了。”
“我想多陪陪她。”
头七那夜,她和萧听徐守了一夜。
黎明前夕。
萧听徐突然和她告别:“外甥女,小舅就先走一步了。我和你外婆在那边等你。”
其实也不突然,旋菱早已猜到。
所以离别再次来临时,她表现得很平淡。
“好,舅舅。”
“抱一下?”萧听徐勾起唇角,向她张开手。
旋菱抿唇,伸手抱紧他。
“一路平安。”
得到某样东西,不论什么,从来都不容易,而失去却来得轻松。
舅舅的执念是外公的原谅,可外公从未对他失望过。
那她的执念呢?
蜉蝣朝生暮死,会有喜怒哀悲吗。
做一蜉蝣,不论春夏,无论秋冬,无喜无悲,无离无别。
比做人好许多。
—
外婆的房子空了,公主被旋父送给黄小莺家养。
等世界再回归安静,窥伺许久的寂寥便汹汹而来。
八点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吵着闹着的一切都与她隔着一个屏障。
拿着气球的小孩笑着边跑边回头,穿过她撞到了其他人。
旋菱恍惚地看着那个小孩道歉完又跑开,被绳系着的小猪气球在面前闪过,然后又跟随小孩跑远。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她被剥离这个世界很久了。
她突然想起第二次看Butterfly乐队演出。
当初只能在天鹅湖表演的小乐队终于站到更大的舞台。
当时她们风靡一时。
黄小莺为了抢票饭也不吃,候着时间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演出那天,黄小莺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在场馆外等着时很多人看她,导致心情格外紧张。
“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啊?” 黄小莺无所适从地拉紧旋菱的胳膊。
旋菱笑着掐了下她的脸蛋,“不奇怪,我们莺莺很漂亮。”
心情放松了很多,黄小莺见她视线乱瞟,好奇地问,“你在找谁呢?”
旋菱霎时收回视线,心虚浅笑,“没…没找谁,我就是随便看看。”
恰好黄小莺心思也没在这,随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