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才抽动着脸上的肌肉开口说话,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要死吗?”
他把五个年轻人像赶羊似的轰了出去。
舞台又如刚才那样,落了灯,黑漆漆一片。
表演?他们几个书生,虽说每日行卷交游,雅集作诗,倒也不是没有技艺在身。只不过……夏裕竹心砰砰地跳,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难不成,今儿个真要充他梨园戏子一回?
正陷入纠结,只听潘屿的声音自黑暗处响起:“还当真要咱们几个做戏子,我看啊,直接台下找个位置,歇去吧!“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总不能被人摁着头做事,他们可是有气节的!
趁着黑灯瞎火,夏裕竹就要跟从着四人,在周立的怒目而视中走回窄门,却忽然瞧见刚才那身着米白色衣服的男子从台前过,朝她颔首。
做了个口型,好像在说:“有节目吗?”
“……”
他嘴角微微扬了扬,声音微不可听:“加油。”
人影姿态端正,步伐从容,走到前排的位置上坐下了,不失礼仪地与座位周边的人问好。
夏裕竹莫名停住了脚步,让自己加油?她道: “志柏,能否为我抚琴?”
四人纷纷回头:“裕竹作何?”
“来且来了,叫人看着,跳一回舞。”
她幼时曾学过,七盘舞、长袖舞,踏歌舞,纷纷不在话下。只不过假装男子两年,不知道技巧是否生疏了。
众人全都疑惑了:“这怎么……怎么……”
只有孟展翎反应最快:“我为你舞剑。”
“那那我们呢?”
“我愿意抚琴。”徐志柏说。
潘屿叫道:“那我吹笙!” 他在青楼混久了,还是会两门乐器压身的,不然怎么和姑娘寻花问柳,琴瑟和鸣呢?
“我来琵琶。”
时间紧迫,眼看镁光灯又要亮了,孟星宇几个箭步下了台,拉住刚才的短裙美女,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乐器?”
“乐器,有啊?”
“在那边。”她玉手一指,孟星宇赶忙去了。
来不及了,舞台灯光已经亮起。
唯独夏裕竹一人站在中央,摆出舞蹈的起势姿势——
从容而展,形舒意广。
好像和kpop不一样啊?
PD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慌乱地瞥了旁边同伴一眼,“人呢?不是男团吗?怎么就一个?”
导播室的工作人员横窜到后台,纷纷检查是哪里有问题,中央空调的冷风也挡不住他们脸上流出的汗。
“人呢?把灯快给我切了,进广告!”PD瞧着黑漆漆的屏,人杵在那跟罚站似的,臭骂道:“你们彩排是干什么吃的?没发现人还没来齐吗?”
“那年轻人在干嘛?遇到这种情况,基本的应变能力没有吗?”
编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彩排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发生了什么?
“现在正在直播,你们告诉我怎么办?”
直播的现场,百万观众看着,一分一秒都是按钱算的。
编导忽然指着舞台喊:“不是事故!他在跳呢!”
只是几个轻飘飘的舞步,手举高,脚尖一辗,身姿拧出几个旋儿,人便如雪花儿似的,倾出几步之远。
大厅一时安静极了。
尽管歌曲还没放出,但舞种似乎无伴奏也能分外和谐,除了舞者身后戴花环的骷髅头油彩画是真的很违和……
编导赶紧撤下,手忙脚乱地从资源库里找了个商用的江山图出来,玩的是心跳吧这是?
几个缓慢的动作结束,他忽然变了节奏,余下四人立刻意会,抱琴上台,立于左右。
古筝响起几个溪流般悦耳的细音,适时切入,恰如其分。
周立在门口,看到这几个孩子,“嗖”得窜出来想上台制止,但同手同脚自己绊了自己一跤,在后台无能狂怒。
一群人穿着嘻哈风拿着古风乐器,眼睛都要被辣没了!现代不现代的,古不古的,完全就是个四不像!
还有点儿正常的审美吗?!
舞台上有站着跳舞的,有拿剑准备耍剑的,有跪地准备弹古筝的,有甩擦拭笙准备吹笙的,中间还坐着个弹琵琶的。这可是kpop节目啊!
“表演个节目,表演成这狗样子,台里给你们钱不是养软饭的!排练出什么鬼来啦!”
PD一个人在后台炮轰全场,众人憋着呼吸自动静音。
他在那边跳脚,台上却岁月静好。徐志柏随意凑出来几个前奏音切入,旋即开始正式弹奏。得亏平日里一起玩,才能凑出一个眼神就能看懂的默契。舞台上的夏裕竹转头看了徐志柏一眼,徐志柏拨动了正曲的第一个弦,发出清脆一声。
她紧随其后变换身姿,笙声穿梭进去,便给他们垫着音,细细的琵琶音环绕在里面,一高一低搭配着,同时奏响。
夏裕竹身着黑色T恤,衬得身形单薄挺拔,明明是现代潮流的装扮,却在衣角动处,显得飘飘欲仙。她简直成了节奏的化身,快睹之下,恍若一团自在飘浮的云。
编导小声说:“PD,你看舞台。”
短短几秒间,PD看着那个清冷的跳舞少年,撇开那头白毛实属糟心,完全想不到他跳舞时这么动人,演播室的其他人也伸着脖子看屏幕。
PD从心灰意冷到满血复活仅用了一秒。
他当即冷静下来,指挥全场:“打黄色的灯单照在那个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叫什么,“……那头白毛身上。”
摄像老师听到耳麦的命令,回:“收到。”
他焦躁地站着,真的好奇这帮人能演出个什么花样,要是演砸了,他们就等着被公司封杀吧!
“切2号机位,拉近。”
随着曲子的变化,夏裕竹翩翩起舞,舞步轻捷,配着琵琶细响的节奏,快速地旋了两个旋儿。
“切4号机位,我要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