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珠此刻不会喜欢任何一个潜藏着变幻,不可知的因素存在。她不喜欢苏想。
尤其是在阿哥告诉她,安排她自他的身边离开,她需要开始准备告别,离开谢家,离开亚绥,远渡一个海洋,去其它国渡读书的时候。
而苏想却能粉墨而来,随意地便出现在盛宴上。因为一次现身,又轻易开始在谢家来去自如。
在她们的眼中。俞素月是谁,谢文恪是谁,谢家是什么地方。
她看着她偏偏坐在花房的石英桌边。以从容惬意的姿态。偏她就也是没有身世背景的,更是个残障不能说话的。天下人千千万,为何偏只她一人,偏她来了,而自己却得走。而她仍一脸岁月静好的神色,一副清尘脱俗的超然孤傲。这种我见尤怜的情状,可是这片情珍异宝汇聚之地里一朵朴素的小白花。难怪清新特异。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踱着步就来了,这个她努力融入学习,要把自己过成她们的世界。她的面不改色像是对她一直那么努力,饱受的压力与恐惧的,不屑与嘲讽。
她看着她的背影。还在发呆。木呆的沉浸在自我世界的模样。让她觉得她在竭力营造一副那种把她如今获得的一切并不放在眼里,并不珍重,不自觉的随意,与自我的气度。她的装模作样让她想吐。让她觉得无比烦躁。对她的厌恶难以扼止。
她像根针扎进自己的眼里,像只虫在她的心上爬,让她厌弃有怒火。她想,她不过是个小蝼蚁。无论如何装模作样。不过是个有演讲的假惺惺的蝼蚁。她捏一捏她有何不可。
这便也是她适应这里的生活,所获得的一点手段。这便是她想成为的,从高门贵女那里照着他们的样子学来的仪态尊贵。她自己不知道。
她在海岛对面出身。天生是海女。没有读过太多书。所学的不过是捡拾海贝,织网,晒渔产和凫水。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海岛对面,港湾上的集市。因为救下并收留了不知名姓、不记前尘的,随海漂流而来的人,那时家中便多了个阿哥,一齐为家里生计谋划出力。那时以为生活也不过如此。直到后来,这个已悄无声息取代阿爹成为家中主心骨的阿哥,在灾难来临时,又一路将她护在身后,从枪淋弹雨中走出来,将她一路带到了亚绥。干爹因为阿哥救他的恩情,因为了救他而家破人亡的代价,待阿哥如亲儿子。
她一直没有太多奢望。阿爹死后,她便想着从此只剩她和阿哥相依为命。阿哥去哪,她便在哪。她胆怯的跟在他身后,以为他们将会有一处住处,依然打渔为生。但是平静安稳,不必为生计发愁。有自己的小渔船,有大网,海岛上的美丽的头饰与衣裙可以随意买……
除了这样之外,她什么都未曾敢去料想。她记得她当初来到亚绥。
她们瞧不上因为大海的风沙而黝黑粗糙的皮肤,惊惧她因为长年泡在海水中皲裂有褶皱生茧僵硬的大手,嘲笑她除了吃大量的盐和油随意处理的食物糊口谋生而养成的大胃口之外,一点也无的对美食的品鉴能力……
这是什么样的滔天富贵。食物需要讲究营养不是为了吃饱,菜里从不放那么多的盐和油,寡淡无味又拇指尖尖的少量。每个人的手指都细白如青葱,白得发光,嫩得如水,手指边边不生倒刺,指甲盖上镶珠嵌玉。只要愿意从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到傍晚最后一丝霞光退至海底,都可以不被它们晒到。除非愿意,又可以专程安排一个重要的活动,专程去晒太阳。她们护肤保养,深深的了解眼角的纹路与两颊的弧度。衣服包包鞋子钻石妆发……
她没有想过不用吹海风,不用谋生的生活。
但阿哥在哪里,她便在哪里。
她努力学习着全新的生活。穿与她们一样的衣服,提一样的包包,学他们一起捏着本子饮茶,笑他们笑的,望他们所望。
一开始只是没人知道一直以来她心底里日益升起的焦虑自卑。慌手慌脚,茫然不知所措。阿哥关心她一切可好。可他能做的几多。只是一直以来她们对她的鄙夷,背后的讥笑,她不是不知道,她自觉自己是泥潭里的丑小鸭,努力仰望并试图企及,那群高贵美丽的天鹅。
她因此不断努力学习。融入她们中去。成为她们的一员。与她们成为好友。等到她们出去的时候,会记得主动叫上她,有好物会想着要与她一同分享。她自己也将忘记自己的出身。她会成为真正的谢家的小姐。
兰珠问她,你出现在这里,有何目的。你想得到什么。
苏想不知道兰珠的意图。
应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兰珠的不友好。她使用手机翻译机器告诉她,她是俞素月的初恋。是俞素月的白月光。她被俞素月所喜,被他深爱,需要她陪伴在他身边,难道是她的错?她能有什么目的。如果她不高兴,因此嫉妒,自己去找俞素月……
吧啦吧啦……
她飞快的将词句录入手机键。机械女声就逐字如一颗颗数豆般嘣出来。
她从来没用过这个功能。而这次她把音量调最大。恨不得所有人能听见。她自己都不适应。那种声调语气僵硬机械得她毫毛倒数,无比尴尬。以前韩方奕第一次将它装上。她便不再用。宁肯简讯。不然都懒得发表意见。
她想无论如何。她觉得这是她最好的选择。
以前她听胡耶耶开玩笑,拿俞素月打趣。小情种发芽,男孩子破茧成蝶,开出第一朵花,献出自己的玉体……那时候,她惊讶的想,呀,原来男生在这些方面被如此这般打趣是不碍事的么!想来,是实情呢……
在大家眼中,两个人为了情争风打架情有可缘。并不叫人留心起疑。这是在亚绥这个场地里最无能为力的她,唯一能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