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那片土地上一切看去如宁静似平静的表面假像,早是一块被触碰,破坏的簿膜,早不能维持。人的心里显露出如筝的弦,恐怕稍一大声,角落里的一个咳嗽,都会把绷紧的弦崩断。
她在闹市的海滨工作。每日站在前厅大堂,微笑得看着街面上过往来人,笼罩在街巷上空的萧瑟凄清,仿佛整个城市都在跌落,已没入谷底。那隐隐骚动的未知,体现在空气中草木皆兵的谨慎,只稍一变动,或者一声碗摔落的呼号,一切都将面目全非。
她觉得快了。
但是一切的最初又是自哪里,在哪个时候……
“让你觉得是最初的开始”。
她觉得是在她从电视中看到那片绿洲中央的农庄时。
被苍翠的山林掩映环绕,如在水中央闪烁粼粼光华的农庄。
老板曾经在夏日的夜晚专程开车载她回去。
——白天老板陪着他的朋友和她一起参观那片水域。开垦出小小的、一垄一垄的小水池。田亩间各自蓄着满满的水。在月色里,会如银鱼鳞片,闪烁银光。里面种着的花藤结果时又散发着浅浅的朦胧光华。
他陪着他们,一整个下午在水庄里散步,一路谈笑。从专业介绍到生活意趣,字里行间、言谈举止,无不透着他的幽默风趣,洒脱自由。并且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他专业生物学领域。因缘际会,是偶然的机遇,让他对只在这片领土上生长出来的几近灭绝的生物产生浓厚兴趣。他自己筹经费,自己经营,把全部精力都投放于此。这里的一切,都是从无到有,原来这里只是一片荒凉河滩,如今这片河滩从他手里,生出庄园,餐饮,科研中心……他那么棒,精力又如此充沛,热情洋溢又条理清晰,他手里的项目每一项都有声有色。
他只是与朋友聊起一些事时,与他们说起,已经有一批样果拿去检测成份、营养价值……。等结果出来。到时大规模培育。这个地方也许就多了一个机会……
许多来自于她的主观感觉。来自于她这一趟白天到黑夜对这个水庄的认知。
晚上他又送她回去。他带着一身山野间的湿气坐进驾驶室,喜滋滋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而又带着些遗憾。便也止于此。关于面前这个安静又友善的姑娘,依然未接受他好友的心意,关于这场 “良缘天成”的好事实则并未被促成,关于现在很遗憾的由他送她回家。这不是什么值得需要调动哀伤气氛的事,也不是需要他的朋友们选择站在那一边表示气愤或者不公的事,总归不是需要叫任何人要怎么怎么样的事。
所以。他上车,车子发动前,先喜滋滋看她一会儿,往后关系不能进一步到可以喊“弟妹”的关系就遗憾不值一下。油门踩下去,郊外的路安静黝黑。他只是有的没的同她聊,说说他的朋友,打趣地说那人大约有多喜欢她,笑话他的朋友那时的喜气洋洋,有阵子满是活力无处发泄的样子,不止跟他们分享他的心情,还四处打听她的情况,想些乱七八糟的办法,他们那时嫌弃他像犯了多动症的少年。他一边笑,一边还是叹了口气。他将车停在她宿舍楼下。还是摇下车窗,笑着说妹妹,以后没事就常来玩,大家往后都是朋友。不必介意他,以他那德行应该不会回来了。你不并避着他。他朝她挤挤眼,再一次说,你要来。
就跟他的朋友一样。他们那个圈子都来自中产家庭,对生活有积极向上的态度。术业有专攻,希望做好一些事情,能心无旁鹜进行研究,追求单纯的成就。有自己的信念,有自己的主见。有象牙塔里纯洁的白光,理想主义的不屈桀骜,同时又带着乐观豁达,人情练达。就像格商,对未来是有设想的年青人。
他们是未来最强硬的力量,他们手里紧紧把握着未来的时间,而未来的无限可能皆将由他们这些人创造。
在她生活已久的圈子里出来,她那时再次看到一股全新气息的热情与活力。磅礴且有力的。
但是她站在电视机面前。从电视里再次看到那片也许培育着未来希望与机遇的水庄时。它的模样,那片他们充满希望的水域,他们强力撑起未来的理想王国已被破坏殆尽。濒临灭绝的希望,几乎将被他用心拯救回来,如今又横陈散落。包括那竹台水榭。
无人机飞到水榭竹台上空,摄像头穿过浓烟终于定焦那片混乱时,镜头里便出现了那群亢奋又疯狂的暴徒。在抢在砸在找。甚至相互冲撞。挥舞着棍棒。
在镜头角落捕捉到一个阿嫂的身影,一晃而过,躲在角落的柜子后边,没有被发现。
而一个人站在竹台中央,抬头向无人机的镜头直视而来,镜头里他笑着露出满是黄渍的牙齿,他直直的面对着镜头,透过镜头看着镜头这边所有观看直播的人,挑衅又得意的笑着,带着本质里的yin邪。他以非常缓慢又嚣张的姿势拉上裤子的拉链扣上扣子。重重的扯一扯腰带,又系上。因为他的一只脚正狠狠踩踏在一个人身上。
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衣衫零乱,衣不避体,身下有血污。那双原本握着方向盘送她回家的纤细洁白的手如今沾上污垢。她盯着看,才能看到那双手竭力动着,仿佛想要强撑起来。
电视屏幕里那个人就是这样得意的向众人宣布着他的战利品。在一片欢呼哄笑声里。又一个胖子走上前去。一边走一边解着裤腰带。
他一直没有站起来。也一直没有抬起头。他的头发垂落,垂在地上,发梢低落着血渍。
仿佛摄像也发现了画面所传播出的信息。电视屏幕突然变黑。一切归为寂静。终于屏幕上只映出她的身影。
她走到外面。抬头看向灰暗的天,仿佛能听到空中远远传来枪械射击的声音,燃烧的灰烬正随风飘来。
那个躺在地上的人。那个已经离开的人。包括她自己。终究是谁低估了人的恶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