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退开,避开,藏起来,捂住脸庞,捂住眼睛,而不是化解危机,走出困境。
吃过苦头的人未必会变得谨小慎微,但性格里会刻下悲伤和苦痛,同时卸下许多自矜与妄想。多一点什么,再扣下一点什么,最后就像念京和念潮,从容之下,伤口如落花的深渊,暗沉,脆弱,寂寥。
当然所谓的“错过”他不敢苟同。如果人不去介意,大部分错过可能只是人生轨道的交错而已,最终到达的地方还是你原来上车时想要去往的地方。人人都有在意的东西,当你在意的太多,原本的愿望就被掩埋,一件简单的事情就变得复杂。
他不好评价什么,便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念京却突然转换了话题,“你和赵安夏怎么样了?看你无精打采的,她人呢?叫出来见见?我还没见过她呢。”
李宴桥愣了愣。一席沉默的烟云淹没了他。
“我们分手了。”
半年前赵安夏提出分开,在南方一个屋宇错落的小镇上,在他们交往两年以后。时至今日,那个小镇不管是怎样风景如画或者街道两边如何生意兴隆,又或根本没有几家欢迎游客的店铺,都梦幻泡影般罩在一片朦胧和失真之中,他记不清,也不想回忆。
一群孩童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笑笑闹闹的,好像约定好了追逐天上的风筝。他们身上没有背负的痕迹,可能他们未及学龄,自然轻松,快乐得不卑不亢,无喜无忧。
他们被碰撞得步子轻轻向两边移了移,一个小孩腿脚不稳,在他从李宴桥身边擦过行将倾倒的刹那,赵安夏扶了他一把,小孩既没有道谢也没有回头看看他们,他朝着原本的路线继续往前跑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迷失了。他迷失在时间前一刻倾斜的征兆里。李宴桥感到了一丝不太常有的情绪。那种感觉像在大半杯水里晃荡了一下又消失了。时间太短,无暇谈论记忆。
前后不过几秒钟,本该于漫漫洪流中遗失而不复存在的,却要他用更久的时间记住。他和赵安夏隔着一尺的距离,视线对上,他们看着对方,李宴桥想笑一笑。可是他笑了,赵安夏却没有回应。
不知道,也许她笑了但他不记得了。事到如今有太多细节都如雾里看花,他甚至不能确定有这么一场旅行,到了这么个地方。说来奇怪,他其实……不怎么喜欢旅行。
赵安夏站在原地,看向街道尽头往下坡的湖面。
她说,我们分开吧。
李宴桥说,要分开走吗?你有要一个人去踩的点?我在这里等你,我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一直等他说完了,赵安夏才回头认真地看他,“不,我们分开吧。”
若说往昔,李宴桥喜欢她坚定的眼神,不容置疑而清脆美丽,但当你们熟识以后,却发现她那一副大部分时候都随和安然、不争不抢的性格,不管是反差萌还是什么,都让人觉得温暖可爱。
那天他才发现,她的眼神,语言,随风飘浮的刘海,和肉眼所见的一切会在最像利器的时候成为一把利器,切开他的心脏。
也许是年纪大了,受不了来来回回的折腾。从前他以为这没什么。因为他也曾做过那把隐刃,刺伤过一些人的感情。
半年,能改变很多事情。
当时他只觉得痛,痛感能自己慢慢消退,就像裂开的皮肤自己就痊愈了。
他照常上课,照常和室友组队,做实验、打游戏,照常搞他的学生会。只是吃饭的地方从食堂转变到寝室,对面从一个爱吃萝卜片的女大学生变成住在深海菠萝里的海绵。
学生会多是活泼爱玩的女孩子,他知道如果他沉默避世,他也可以无人问询,但只要他参加活动,主动走进人多的地方,他谦和的气质使他总不至受到冷遇。也许擦肩的众人中,有人仍然对他抱有不同的期待,也许只是他的错觉。他懒得试探追逐,别人也不愿做那个主动的一方,许多人就这样默契的走散。
这样挺好。
李宴桥渐渐从这种事情里得出无聊的结论。
现在很久很久他一个人坐着,喝一杯少糖加冰的新茶,也不觉得孤独或什么特别的不能忍受。
念京的突然出现他是没有想到的。
也许这是好事。起码他的出现搅起了他平静生活里的一丝波澜,也搅起了树下尘土里泛黄的枯叶。当时的痛感消失了,只余悲伤。
念京又点了一杯花茶,慢慢喝着。
李宴桥用手捂着半边脸,“你说,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还什么都没说呢,叫我怎么说。”
李宴桥默了默,终究是没有说话。
“不说我也知道。你爸妈本来也不支持。分了就分了吧,下一个更好。”
这样的话听得李宴桥有点不悦,但发不出火来。他苦笑了一下,“只有没谈过的才会说得出来这种话吧。”
“我是没谈过。”
“你今年多大了?”
“……请尊重一个社会人的个人隐私。”
“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20。”
念京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我大了您半个轮回。”
他的手放开遮住的右眼,眼中隐然流有笑意,“你真是神奇。我小时候觉得你跟我同龄,现在也是这么觉得。”
“咱们这叫一见如故,OK?”
李宴桥低头笑了笑。
“别笑得那么妖孽好吗?人小姐姐的眼睛都要挂你身上了。”
“说实话我有那么好看吗?”
念京抿了口茶,“你这种长相算是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的类型。”
“谁会喜欢?具体点?你们这种偏于古典的人喜欢吗?”
念京呛了一口,但他呛得轻微,李宴桥觉得他是做戏。这种情况不呛一下显得他不大正常。
他摆了摆手,“还行。”
李宴桥的眼神闪了闪,像是希望又像是失望,可最终归于黯淡。
念京看他那副样子惊了,“你没事吧?打击有点大?你对赵安夏就那么在意么,假的吧。”
李宴桥真的有点生气了,念京似乎没看出来,自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