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似乎是笑了一声。“行,你不孝反正是出了名的。往前看。”
乐溪谷“啧”了一声,抬头扫视。
“左边。”
左边。目之尽头有限,种了一片矢羽芒,芒草上一坨又厚又白的落地云。云下一线长而窄的人影,戴着靛蓝色鸭舌帽,走得闲庭信步。
“我在云堆……”
乐溪谷捏掉了电话,目视那个从杂草倒伏为路的小道上走过来的人,想笑,又非常不想笑。
黄隽却笑得矜贵,人看着很成熟。
邢墨雨说,这是你朋友?看不出来,感情很好嘛。从上到下把他看了一遍。读书人的眼神就不能昏聩一点吗?你这么犀利让近视眼们情何以堪。乐溪谷感到眼皮上的筋抽了抽,心想,你一个看戏的,当然不知道花容月貌之下,人的皮肤组织有多厚。
“大明星啊,回校参观啊。”
黄隽皱眉道:“你没睡醒吗。应歌让我回来一趟,说是期末的小组作业要讨论。”
“你这半退学状态老师也不稀得叫你,行了,哪来的上哪去吧。”
“喂,小溪同志,我刚从云边来,这么急着叫我乘风而去吗?”
乐溪谷皱着眉头道:“你一个做音乐的,演偶像剧呢。”
黄隽耸了耸肩,“偶像剧是美的套路化,但你不能因此拒绝美啊。”
乐溪谷摇了摇头,“整的花里胡哨的,你是不是忘记初心了。”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三心二意的花孔雀吗?三年来,我致力于把梦想变成理想,把理想变成现实。”
邢墨雨坐着,默默盯着地上的蚂蚁。这话没毛病。怎么听着倒像是降维了。
“你追梦,我和应歌给你擦屁股,你付我们工资了吗?”
黄隽理所当然道:“我这到时候就是积极就业啊,你我都是学校的功臣,千万不要谦虚。”
黄隽带着他们找到应歌说的实验田。水稻的青苗一长列,只是绿色,却少见的秀丽。
邢墨雨不禁蹲下来细细地看。轻轻地触摸。
黄隽抱着胳膊面无表情,“期末作业跟水稻有关?”
“你还认得水稻啊。”
黄隽感到纳闷,非常纳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来说这话,好像不大好意思吧?”
“怎么,还得挑人说?”
黄隽一下就被气笑了。
“哎,习惯了。你一看到我呢,就嘲讽开大,跟应歌那儿就开屏,所以我脾气好反而是原罪是吧,小溪啊,没想到你还有受虐倾向呢。学妹,这货在你那儿是个什么嘴脸啊,我很好奇就。”
邢墨雨抚摸着稻叶,闻言只是回头弯了弯嘴唇。
乐溪谷憋不住,一下子就破功了,一边笑一边继续嘴贱。“什么叫开屏,会不会说话。你歌词都找人代写的吧。还小众雅意,葛焕沁人呢。”
黄隽不理他,给应歌去了个电话。
结果应歌鸽了他们。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问他也不细说,只说“有事”。
跟黄隽分开后,乐溪谷和邢墨雨跑了趟附近的市区,甚至五分钟踩了会儿商场,十分钟转了圈最近加修的老公园。
一无所获。
公园路边,邢墨雨忐忑地说,我们是不是太没逻辑了?
乐溪谷叉着腰,也很不确定。其实逻辑这东西,如果不是统摄其上的,也没什么用。又不是上帝视角。
他点了点照片表面,“我们按普通逻辑来缩小范围,这个地方确实不像是商场或者市中心什么繁华的地方。但不能因此排除。因为这只是一个视角,一个艺术的框子,很容易产生误导。”
“所以我们一开始也是打着首先排除郊区的想法,因为太空旷了。没想到……”邢墨雨看着照片背景上的楼房、错杂的电线和盖过视野的高草、草后的云,好像忽然代入了一双眼睛,“这怎么……”
乐溪谷看她的表情犹疑不定,“怎么?”
“你不觉得,就就像是一个人失去意识前最后记忆的印象?”
乐溪谷沉吟,“我怎么看都是张普通的风景照。你想多了吧?”
邢墨雨不置可否,正好苏雅笠发消息询问情况如何,她越过这个说起了带他们进入通道的那个少年的事情。
“那个少年不是从李宴桥房间里出来,然后就没再出现吗?现在怀疑她没走,带我们过去一是因为我们认识林浪,会放松警惕也没有什么危险,二是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趁乱找到她要找的东西。”
“玉丢了,很可能是她拿的。她要帮的那个朋友,应该就是林浪偶遇的那个女孩儿。”
“当然,这只是推测。”
乐溪谷席地而坐,“既然这样,送出了手的东西为什么又费力拿走。如果有什么原因,直接说出来不行吗。”
“所以很清楚,她必须拿走,但不想说或不能说原因。
“这就要问她当时为什么送这块玉了。”邢墨雨眼神一亮。
乐溪谷点点头,“也就是说当时送玉的动机在后来取消了。”
邢墨雨挥手打了打面前的空气,这里是不能待了。灰尘太重。
“市中心有这种楼的周边我们都跑了个遍,大致可以排掉了。”
邢墨雨还在想着什么,眼睛盯着绿化带上的树叶子。
乐溪谷微信发了张图片给黄隽。
“卷子,认识这个地方吗?”
黄隽语音过来,“不认识。我又不是高德。”
“我们现在在市中心,市里你熟,你仔细看看。”
“傻不傻?这种楼配露天电线,只有我们学校周边那种郊区才有。”
乐溪谷脑子里搜索了一圈,“没有其它地方了吗?”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呃,好像……还真有。”
坐了一个小时公交,绕了一些路,找到了黄隽所说的老剧院,依稀可见旧日的风采。乐溪谷背对着建筑退步徘徊,对着照片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蹲下来,对着瓷板坛里旺盛的黑麦草,仿佛还原了手中的场景。他暗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