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笃笃……” 柴丬馄饨的梆子声在黑夜中不时响起。 所谓柴丬馄饨,是沪上人对流动馄饨摊的一种叫法,小贩通常以扁担或黄鱼车摆卖,游荡于十里洋场的弄堂内。 担子的一头放着炉灶,以旧木丬竹丬作燃料,另一头放着货物架,三四格抽屉便是操作台,分别放置调料、馄饨皮、菜肉馅、碗、调羹。 摊主也不叫卖,靠梆子声吸引顾客,只在夜晚出摊,吃客闻声而来,现煮现吃,水气香气弥漫。 尤其在这清寒秋冬之夜,饥肠辘辘的夜归人路过,要一碗馄饨,舀一点辣油,在担子前摇曳的灯光下热腾腾的一碗下肚,疲惫的身心都舒展开来。 班军仰头喝掉白釉蓝边大碗碗底的虾米、紫菜汤底,眉间露出畅快之色,从长褂口袋里掏出几张小额法币,递给了笑呵呵的商贩。 随即起身戴上帽子,双手抄在袖里钻进了一条小巷,走了许久来到一个丁字路口后突然闪身贴在拐角处,静静听着身后的动静。 此时周围的住户都已入睡,平时吵闹的里弄一片寂静,只有黄浦江上外国货轮的汽笛声隐隐传来。 他等了一会低着脑袋转身往回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快速移动,灵活的越过一个个水坑,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可当经过一条岔路时,班军的身体勐的一顿,抬起的右脚缓缓落到了地上,身体缓慢向一旁转去。 却见一人于黑暗中倚墙而立,面部藏在宽檐礼帽下,让人看不清样貌。 “谁?” 班军警惕的问了一声,借着侧身的掩护将手放进了裤子口袋,迅速找到了一支钢笔,一点点拧开笔帽。 城市地下工作者,若非特殊情况,一般不携带武器,因为城市里军警密布,遇到盘查很容易暴露身份。 与其带着沉甸甸的枪支,不如利用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物品作为防身工具,一支钢笔在经验丰富的情报人员手里照样可以杀人。 班军说话间朝着对方靠近,不动声色的调整着呼吸,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就在两人越来越近的时候,黑影站直走到了朦胧的灯光下,抬手取下礼帽,澹澹说道。 “怎么,老班,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把手拿出来吧,别吓唬人了,你身上肯定没带枪,我知道你们地下党的纪律。 如果没猜错,之前路过仓库的人也是你,贵党为什么不去找日本人的麻烦,反而盯着特务处,我们双方可是盟友。” 左重慢步从阴影走出,望着不远处的班军,表情复杂,自九甲圩一别,时隔两年多他又一次见到了老大哥,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此刻他想到了他们在警官学校学习的生活,那时候大家亲如兄弟,把酒言欢,述说各自的理想。 可这样的日子回不去了,身为果党特务,看到死对头,即使心里再开心也不能表露出分毫。 不是不相信老班,未来敌我形势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何一个疏漏都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危险。 他一个苟特务看见异己分子那么高兴,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就麻烦了,某人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不单单针对地下党。 “左重!” 另一边的班军口中轻轻吐出了两个字,丝毫没有故友相逢的喜悦,因为他没有忘记站在他面前是一个以阴险狡猾,心狠手辣着称的果党特务头子。 即使他们曾经关系很好,可信仰的斗争是残酷的,是不讲私人情谊的,两党之间反目成仇的朋友、同学、甚至同胞兄弟少吗。 或许下一刻,两人就会兵戎相见,自从果党背叛隔命那一天开始,这样的事情就不断发生,绝不能因为自己和对方熟悉就掉以轻心。 握了握口袋里钢笔,班军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面无表情的说道:“好久不见,你误会了,我只是在附近闲逛,没有打探你们特务处情报的意思。” 左重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老班是在防备自己,有苦难言的他沉默了一会后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是不是在查伪钞?” 虽然是询问,但他的语气非常肯定。 宋明浩的掩护身份经营得很完美,附近的观察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班军不可能是通过老宋到的仓库。 他就更不可能了,做了这么多年的情报工作,这点信心左重还是有的,没人能长时间盯梢他还不被发现。 地下党一定也收到了相关的情报,并且同样将寻找技术专家踪迹的重点放在了码头,否则不能解释班军为什么会在码头出现。 ………… 对面的班军没有回答,看似镇定,实则震惊不已。 日本人试图制造伪钞,是地下党国际在日本情报小组从鬼子高层获取的绝密情报。 西北那边只有少数几个首(和谐)长知情,自己要不是执行人,根本不可能掌握如此高等级的信息。 所以左重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果党在……有眼线,或者是地下党国际情报小组那边出了问题? “行了,你别瞎猜了。” 左重知道班军在想什么,脸上露出笑容:“不就是大坂造币厂技术专家到了沪上,协助日本军方伪造法币吗,这消息我早就知道了。 现在咱们两党合作抗日,要不要合作一回,互相通报一下各自了解的情况,互通有无嘛。 你也不用现在回答,我知道你需要向上级汇报,得到批准才能透露情报,我不会强迫你。 这样吧,咱们约个时间、地点,如果你的上司同意,到时候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合作的方式。 放心,我们特务处不是徐恩增的特工总部,不会过河拆桥,去年在哈尔滨破坏关东军细菌武器基地,我可给抗联留了不少的武器。 希望贵党可以认真考虑我的提议,这件事的后果非常严重,一旦假法币流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