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压在眼底。
自从决定制作翡翠丸以来,她不止一次幻想过事情败露后与亲人道别的场景,早已预演过无数遍的话,此时说得极为顺畅。
小豆苗明白过来晚姐的意图后,仔细牢记每一个字,并郑重承诺,“放心,我一定带到。”说罢便灵活地遁入更深的草丛中。心中却打定主意,等带到了话就去韩大人那儿自首,陪晚姐一道受罚。
小豆苗的身子消失在灌木丛中,俞唱晚灵台一片空白,身子宛如被掏空,坐在路边等待赵叔带来死刑的宣判——大乾律例,私自炼配违禁丹丸者,三奏而后决,永在不赦。
翡翠丸正是违禁丹丸之一,一旦证据确凿,她只有死路一条,且不在大赦范围内。
赵德全一行捕快赶到俞唱晚面前,见小姑娘眼眶猩红,外衫已经看不出来颜色,雪白的里衣跟被墨染了一般,脸上脏兮兮,赤着一只脚,裤子也破了。
本想训斥两句,又见她心如死灰模样,心下一软,“傻孩子,你爹爹的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但你怎能干出这种傻事呢?”
俞唱晚一滞,果然,赵叔是来抓她的!
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琥珀色的眼眸里接连闪过惶恐、羞愧、委屈、不甘、遗恨。
俞唱晚缓缓起身,双手攥了攥裤腿,对上赵叔痛心疾首的眼神,双膝蓦地一软,眼泪滚滚而出,悲恸喃喃,“赵叔,对不起,令你们失望了,可我没法子,我要救我爹……”
赵德全:……
他忙将痛哭的少女扶起来,“不至于,不至于如此,赵叔知道你爹定然是被冤枉的,可你也不能为了找名贵草药就不归家。”赵德全舔舔干裂的唇,“你娘吓坏了,若不是我们拦着要亲自进山寻你。”
俞唱晚猛然收住哭声,睁大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震颤几许。
赵德全全没注意,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眼中很是复杂,“赵叔和你张大哥他们会竭尽全力找到真凶还你爹爹清白,你也要好好的。”
带着老茧的大手很烫,灼得俞唱晚神思逐渐归位,听赵叔的意思,他并不是来抓她的,而是受母亲之托,来找自己回家的?
一行人确实是进山办差的同时来寻她的。
捕快张旸见小姑娘呆呆的,上前道:“唱晚,你可知道俞嫂子双眼都哭肿了?身怀六甲本就不易,现下俞大哥蒙冤入狱,若你再出事,她该怎么办?女子怎可夜不归宿?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话不可谓不严厉,却叫俞唱晚的心从谷底骤然攀升回到原位,立刻顶着发烫的脸,无比诚恳地认错。
女孩儿脏脏的小脸泛着红晕,赵德全欣慰颔首,他就知道素日乖顺娇软的小女娃只是被逼到了绝路。
“好孩子,快回去吧,你娘在等你。”连日的疲惫总算消散了些,赵德全又想到眼下棘手的事,“对了,你这两日都在山上吗?可有瞧见过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
俞唱晚摇头。
张旸也缓了语气,“没见到才好,那是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
俞唱晚点点头,与众人道别下山。
等赵德全等人终于走远,俞唱晚双腿一软跌回草丛中,大悲接大喜,她深吸好几口气才抚平了如鼓的心跳。
远处,夕阳已没入山峰,留下层层叠叠的赤、橘、粉调配出独属于晚霞的瑰色。
风透着丝丝凉意,汗湿的后背已经干透,她猛然想起自己让小豆苗带给娘亲的“遗言”。
天!
木门被大力推开,俞唱晚一个箭步冲进院子。
院中人不约而同看向闯入者,目光相对陷入诡异的安静。
还是十四率先嚷着“喵呜”竖起尾巴跑来蹭俞唱晚的腿,打破了尴尬。
小豆苗睁大圆眼,惊愕变惊喜,再到狂喜,正要说话,却听红肿着双眼的周氏柔声道:“还不快过来!”
听到母亲颤抖的声音,俞唱晚鼻尖一酸,忙锁了院门。只在扭身回头的瞬间,熟悉的玉兰香气袭来,随之耳廓传来巨疼。
“娘,娘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俞唱晚高声求饶。
小豆苗回过神,赶忙来求情,“周姨稍安勿躁,外面恐还有人。”
女子名声是大事,周氏托付赵德全寻人便不会闹得人尽皆知,否则方才也不会关了门才惩罚她。
周氏松了女儿耳朵,按下怒气道:“方才你说替你晚姐带话?”这话问的是小豆苗,绯红的眼却是盯着俞唱晚。
小豆苗眼眸转几转,干笑道:“就是晚姐怕您担忧,使我先一步回来……”
“提前知会一声便不会挨打了?”周氏皮笑肉不笑。
“娘,阿娘。”俞唱晚顶着熊熊怒焰死皮赖脸地抱住周氏胳膊,将头埋进她的肩窝,尾音拖得老长,“女儿和小豆苗在山里找贵重药材,谁知被绊倒晕了,醒来已是今日。”
周氏还未及思量她话里的漏洞,便被心口漫起苦涩淹没,她何尝不知女儿辛劳?可夜不归宿不是小事,正要训斥,便听见几声响亮的“咕噜噜”。
周氏登时软了心尖,罢了,总归是全须全尾回来了。因此未出口的话也变成,“一身脏死了,别碰我。”却没推开女儿,只赏了两巴掌在俞唱晚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