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人,等他笨拙地将敌人弄死,才发现他的妻儿父母不知在何时已然没了气息。
邱岭眼眶猩红,声音发涩,“后来官兵来了,赶走了高句丽人,守住了城池,可惜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后来那年闹了饥荒,他随着逃难的人南下,为了口吃的什么脏乱活儿都干,但还是活得不如一条狗。
就在邱岭以为自己一辈子就只能这样的时候,他捡到一张黄麻纸,这是一张征纳大夫的告示,说会医理或懂药理之人便可应征,包吃住,还给月例。
他想,赚了钱便回松梅城去。
他拿着黄麻纸去应征,一步步走到如今。可惜的是,三年来他都没能回去看一眼,妻儿父母坟头的草该很高了吧。
“是王大人救了我。”邱岭深吸一口气,“这个世道不好,富人吃穷人,强者吃弱者,穷人和弱者只能吃自己,除了吃自己还要思虑如何将日子过下去,稍微得了些益处,便安慰自己,瞧,这日子还是不错的。”
俞唱晚从他寥寥数语中大概猜到了他的过往。
许久,她又问,“你想回营州去看看么?”
“做梦都想。”邱岭痛苦地闭上眼,“可王大人不会允。”他只有等,等到某日随他一同前去。
羞惭一闪而过,邱岭知道自己是个懦弱的人,他惧怕死亡,他只想活着。
俞唱晚垂下眼眸,不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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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杏园休沐日,小豆苗掐着时辰接上俞行舟一道回龙眼村。
“邢夫子说要密闭授习,明日不回了,晚姐让我回来知会俞叔和周姨一声。”
夫妇二人没多想,只是很失落,还要再等十日才能见到女儿,当真惦念得紧。
小豆苗干笑几声不敢再留,借口城门要关了道别离开。
他一路小跑,直到累得不行才停下,回望官道那头,俞家院子已看不见,他鼻尖一酸,圆眼里蓄满泪。旋即想到晚姐说男子汉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又赶紧憋回去。
他浑然没注意,身后跟着一只橘黄色虎斑纹的肥猫。
翌日,小豆苗照旧在县城的药铺医馆外蹲点。
没多会儿,小乞丐带着一个稍大的乞丐吭哧吭哧跑来。这小乞丐赫然是上次给镇远镖局送信的那个。
桃源县城里大大小小的药铺医馆拢共八个,小豆苗一人跑了几日觉得不行,他根本顾不过来,又怕漏了消息,便寻到那小乞丐,让他找几个可靠的兄弟帮他盯着。
“苗大哥,有消息!”
小豆苗立即将人拉到巷子里。
稍大的那个守着城西一家大药铺,先前他听到药铺的学徒在闲聊。
“说的是‘也不知是哪位老爷病了,那方子不得了,老参片、冬虫夏草、黄芪……’”
乞丐皱着眉将繁冗的药名学了出来,“对,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终于有晚姐的消息了!小豆苗压住心中狂喜,赏了二人各五钱银子。
为保万全,他自己去守城西药铺,其余的还是由乞丐们继续盯着。
等到第三日,他看到一个普通模样,脸上带两道疤,一道在左脸颊一道在右额角的男子买了三服含有“老参片七片”“黄芪三钱”的药。
小豆苗心狂跳起来,“老参片七片”“黄芪三钱”正是俞唱晚的密语!
可惜刀疤男子很警觉,三两下便甩掉跟踪他的小豆苗。
懊恼的小豆苗只得回去等待下次机会,却不知一道橘色身影此刻已经稳稳跟上了邱岭。
邱岭回到宅子,将药交给青铜,后者沉着脸道:“你们什么时候制翡翠丸?大人来信说前三次制的已经没了。”
邱岭心中一阵烦闷,王世贞先是派人盯着他——他不喜便甩掉了,谁知回来了还要再被敲打一遍,当下语气不善,“不关你的事。”说罢转身离去。
她好心提醒他,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感谢,而是挨了一顿脸色,青铜死死咬住下唇。
面对相识够久,或有亲密关系的人,有些人会不由自主地以为自己在对方心目中一定是特殊的。
青铜就属于这种人。
她认为邱岭跟她坦诚相见过,他该对她有怜爱之心,可谁知他连起码的温柔以待都做不到,这么一想便越发气闷。
“啪”,青铜将药碗重重放在桌上,俞唱晚一脸莫名其妙,冲她发什么火?
她撇撇嘴,将药一口饮尽。
青铜道:“我知晓翟药师你有病,但这药也喝了这么多日,该痊愈了吧?人还是不要得意忘形的好,踏踏实实少耍花样才是正理。”说完收了药碗摔门而出。
俞唱晚气极反笑,若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一定好好教训这个丫鬟,让她知道该怎么做下人。
她哪里知道青铜是嫉妒,翻了个白眼,走到梳妆台上选了一根轻巧的金簪,将尾端在窗牖外侧的墙上打磨起来。
倏然,俞唱晚的手一顿,她居然听到了铃铛响?
旋即自嘲一笑,八成是太想十四那个小东西而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