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说辞只能哄哄侍卫家丁。
偷看还这么大摇大摆?俞唱晚扶额,忙拉着那对主仆快步躲到假山后面,四下张望确定无人才蹑手蹑脚往里走。
三人偷摸到了正对暖阁的花树下,在这个角度,只要五公子一出暖阁便能看到他。
一刻钟过去,院子里鬼影都没出现。濡湿的掌心蹭了蹭衣摆,俞唱晚低声打商量:“要不,咱们回去吧?”万一五公子发现她们了怎办?
“不,难得能进来,不见到人我不走。”方荟影看了眼还大亮的天色坚定道。
含笑从袖里掏出唯一一张绢帕铺在地上,“姑娘,您坐下等。”
方荟影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绢帕下面是松软的土,不算难受。
看着散在泥土上的妆花暗纹裙摆,俞唱晚再次愣了,忆起第一次见到方荟影,只觉这位姑娘从头发丝精致到绣花鞋,清冷淡漠,不苟言笑。但随着二人交好,发现她其实爱笑、很会照拂人,性子爽利率直。
然而还是不能想象她如眼下这般席地而坐、窥视男子,有着说不出的洒脱,正如青莲,自带一股侠气。
思及此,俞唱晚再不提回去,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将腿盘起来。
方荟影见状也有样学样,毕竟在家里绝不允许她这样盘腿而坐。
二人相视一笑。
暖阁。
“她们还在。”都等了三刻钟了,啧啧,真有耐心。影七没想到方四姑娘居然这么有意思。而他主子好似不知道此事一般做着自己的事。
坐了半刻,影七便忍不住,又出去看那三位姑娘。再回来时一脸古怪,惹得五公子瞥了他一眼。
“俞姑娘和方四姑娘,呃,在斗草。”
五公子面上无波无澜,只提起的笔没落得下去。
斗草?不是来窥视他的么?
是来偷看他的,但三人不敢过多交流,又等得无趣,俞唱晚顺手拔了一根杂草,灵机一动:“要不要来斗草?”
方荟影立马来了兴趣,找了根自认为很韧的战草跟俞唱晚争起输赢来。
含笑无声鼓劲之余留意着暖阁的动静。
几轮下来都是俞唱晚赢,方荟影不服输,非要赢一次她不可,便悄悄走远了去寻粗壮的战草。
这种乡间小把戏俞唱晚熟稔得很,想赢游戏战草本身并不很重要,而是玩的时候需要巧劲。
但她不知道身为庶女的方荟影从未玩过这最是寻常的小游戏。在府里,嫡女不屑跟她玩儿,庶出的姐妹想出头,铆足了劲儿学琴棋书画学女红,没空跟她玩儿。
而她自小跟别人不一样,喜欢看医书做膏子。可医也好药也好,在世家眼中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京里的姑娘想要她的美颜方子,却又瞧不上她,就这么虚伪的拧巴着往来。是以她逐渐学会用淡漠伪装自己,用刀子唇舌保护自己。
此时的方荟影得了个玩伴,只想把缺失的补回来,因而露出几分孩童般的执拗。俞唱晚不知为何心里一酸,起身跟她去找战草,分享斗草的技巧。
方荟影本就聪慧,经过指点,试了几次便找到了诀窍,终于赢了好友一回,她大眼弯成月牙,露出一排细白的贝齿。
五公子听影七学了经过,凤眼抽了抽,到底还是落下了那笔。
一刻钟后,搁笔收纸。他淡淡道:“备车。”
这个时辰还要出门?影七一时怔住,被他主子眼神中的冷凝刺到了胸口,忙不迭出去吩咐。
含笑听见暖阁那边有了动静,赶紧给两位姑娘打手势。
玩心甚大的俞方二人好歹还记得此行目的,立时扔了千挑万选的战草,弓着腰偷摸回到最佳偷看点。
屋里,影十在屋梁上一闪而过,低声说了句什么,正在更衣的五公子薄唇微微翘起又很快抿直。
“天光已经发暗了,他怎么还没出来?他会不会不出来了?”方荟影捏住好友的手。
俞唱晚很紧张,既想跑又想留,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袖口里,摸到了那方墨绿手帕方才定了定心神。
院子里静得只能听到三女的心跳声。
没多会儿,脚步声响起。
黑靴跨过门槛,那人身着牙色地薄缥色宝相花纹圆锦袍出现时,三人呼吸都停滞了。只见少年身量颀长,挺拔如玉树,一手垂在身侧一手背在身后,玉带玉冠,矜贵雅致。
可能是五公子鲜少骑马出门的原因,他的肤色冷白,头发、眉毛却黑如墨,嘴唇微薄,带着自然的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凤眼,黑湛的眸子如潭,深邃沉静。
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什么,他好似往她们藏身的花树方向看了一眼。
五公子不紧不慢地出了正院,侧身往外走去。此时三人只能看到他的侧影,高高的眉骨与挺直的鼻梁显得刚毅,棱角分明的下颌勾勒出完美的脸型。
就在袍角消失在影壁之前,俞唱晚好像看到他的嘴角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