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艳,不知此次魁首花落谁家。
周泰山和丁北斗的分歧也在于此。
周泰山认为他们教毒,但医为本,师门传承也是以救人为己任,自然是要选俞方二人,而且改良金疮药现世,算是为他们领命出京要办的事立了一功。
可丁北斗喜欢用毒,他的救人也多数是用以毒攻毒的法子,例如替俞唱晚开的方子,便是他提出来的方向。夹竹桃毒还可以使人慢性中毒,用途广泛,因此他属意荀潜和卓春。
二人争执不下,便目光灼灼地看向邢江,后者一改在学生面前儒雅谦和的形象变得无措又无助,弱弱道:“呃,学生认为,两组都很好,无论哪一组都实至名归。”
丁北斗死死看着徒弟:你再说一遍!
邢江不敢看师父的眼睛,作为御医院的供奉,他更倾向于改良金疮药,然而他不敢明晃晃得罪师父,只得弃权。
既然分不出高低,那便并列魁首。但丁北斗不满意此结果,非要多淘汰一人来消气。
周泰山知道师弟向来乖戾,又看在他被孔雀咬了的份上,便由他去了。
第五次小考以淘汰三人结束。
凝珠馆。
方荟影受了大委屈,杏眼含泪将落不落,本就姣美的小脸更显楚楚动人。含笑一边重新替她包扎一边轻柔地吹拂,还要时不时安慰几句。
她受了伤,祛疤膏谁来做?
“早知道我便不争那口气,眼下是又疼又气,得不偿失。”方荟影哀嚎,“罢了,祛疤膏我派人回京要去。”
俞唱晚本觉得太过麻烦,但方荟影坚持,她也只好答应。
含笑放下袖子出去,方荟影敛了神色,郑重道:“阿晚,不管周夫子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
俞唱晚一愣,旋即摇了摇头,周夫子说得在理,但她还是感到委屈,而此时有了同伴这句话,她顿觉心窝子暖呼呼的。
“他们不懂,战场上,好药次药谬以千里。”方荟影坐正身子,轻声道,“我曾祖父、祖父和大哥哥都是在战场上殒命的。”
俞唱晚肃然起敬,不自觉端正坐姿。
“曾祖父在大乾收复南边的那场战役中受了刀伤,南边天气潮热,他死于金疡。”
俞唱晚恍然,难怪方荟影对于金疮药能否止金疡尤为看重。
方姑娘顿了顿,“我祖父和大哥哥几年前去镇压突厥了。你知道突厥么?在最北边,他们逐草而居,我们找到他们都费劲,别说打了。”
方荟影的声音颤抖起来,发现大哥哥的模样在她脑子里已经模糊了。可他在生时是如此惊才绝艳,京中无人不知的长乐侯世子。侯府兄弟姊妹众多,而祖父说过,唯有大哥哥能撑起方家的门楣。他是让她感受到手足亲情的兄长,给过她连亲弟弟都不曾给的温暖。
“我大哥哥天生将才,找到了突厥王庭并生擒了左可汗。左可汗便是他们的太子,这是大功。”到此,方荟影含泪杏眼中的仰慕逐渐变为悲痛,“原本一切都很顺利,而左可汗使诈,诱杀了看管他的将军逃走。大哥哥千里追击,将其人头带了回来,可他也受了伤,因在北地失了方向耽误了好些日子才回营。这伤便恶化了,直到回了京。”
她犹记得那段日子,府里的赏赐堆积如山,却没人去看一眼。御医、大夫整日进进出出,大人们脸色十分凝重。
除了侯夫人生的孩子,其他兄弟姊妹都不能去看望他。那时的方荟影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某日,大哥哥招了众兄弟姊妹去他的院子。她以为他身子好了,仅是面色苍白点,声音无力点罢了。
可是,没出三日,大哥哥没了。过了一个月祖父悲恸过度也殁了。
而她父亲日日哭泣,其中有丧子丧父的悲痛,亦有害怕——怕大哥哥没了大姐姐也将失去太子妃之位。毕竟圣人当初看中大姐姐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大哥哥简在帝心,未来能成为太子殿下的助力。
圣人自然不可能寒了臣子的心,大姐姐出孝后如愿嫁入东宫,全家人似乎都走出来了,仅在忌日和别人谈起他时会感叹一声可怜的大郎。
方荟影闭了闭眼,将那些坏回忆赶出思绪里,抽泣了下,回到之前的话头,“若在北地时大哥哥有更好的金疮药并及时包扎,他或许能活下来。”
俞唱晚早已泪流满面,揽过好友轻抚着她的背,无声安慰着。
二人商议制什么药时,她想到的是邱岭说过的话,他的家在高句丽时常侵扰的营州松梅城。
她想,如果有朝一日能给大乾边军们配备更好的金疮药,是不是就可以在对抗高句丽时多些胜算,多救几个诸如邱岭这样住在边城的百姓。
除此之外,她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去面对内心深处的愧疚与怀念。